陈最大四那年,正值少年意气风发之时。
他对即将到来的人生新阶段摩拳擦掌。
也是在这一年,他还未出学校便被社会的残酷迎头痛击。
陈最的母校作为国内最高学府,彼时正举行一场大学生生命科学竞赛,作为生物学学生,自不会错过如此盛事。
何况,他手握一项独立的发明专利,实用性得到了老师们一致认可。
凭借如此大的优势,陈最在竞赛中杀出重重血路。
然而距胜利仅一步之遥时,他家中却突逢巨变。
陈最的母亲不幸查出肾脏功能衰竭,需尽快进行肾移植手术。
陈最的肾无法匹配,这就意味着需要外援肾,等待时间长,后期排异可能会更严重,花销也将会更大。
而他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父亲早逝,与母亲相依为命,家中积蓄根本无法支撑其母亲这场巨额的手术费和后续的抗排异药物费用。
即便在学校比赛中获得冠军,也只有几万块的奖金,远远不够。
此时,转机出现了。
一家生物医药公司负责人联系到陈最,表明他们想要他手中的专利,并报出了专利转让费,一串足以支撑这场肾移植手术费的数字。
至于后续的费用,他会努力赚钱的,陈最想。
生物医药公司唯一的要求是,陈最不再将此项专利用以竞赛。
此时的陈最别无选择,很快自行退出比赛。
双方进入专利转让流程,与此同时,学校的竞赛也已经落下帷幕。
虽然有些遗憾,但是陈最想,妈妈安好才是最重要的。
但令人始料未及的是,生物医药公司突然临时毁约。
陈最惊愕难当。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妈妈的手术该怎么办?
他疯狂地联系那位负责人,妄想挽回这一场交易,可惜无果。
心灰意冷之下,他最后尝试拨通负责人的电话。
庆幸的是,对面竟然接听了。
他似乎正在参加一场酒局,背景声高谈阔论、语调嘈杂。
陈最艰难地分辨清,对方让他到某间餐厅。
以为事有转机,陈最毫不犹豫地去了。
坐在出租车上时,陈最好怕,好怕如果他去晚了人走了……
出租车司机被他催得不耐烦,终于在不到30分钟内到达了那间餐厅。
陈最推开包间门。
包间内有十数个人,除了熟悉的那位负责人,还有一位,他熟得不能再熟。
是竞赛时他唯一强有力的对手,也是最后的冠军。
事已至此,他恍然明白了什么。
但是他依旧怀着微渺的希望,觉得这不过是巧合。
可是他们的话,让他如坠深渊。
“看看看看,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真来了?”
“你那项生物发明专利,对我们来说屁用没有,还妄想拿钱?”
“陈最啊陈最,谁让你挡我的道,还跟我争保送名额?”
“就是!”
“听说——你还有个病重的老母亲?你就等着给她送终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包间内的咒骂哄笑像一柄柄利剑,刺破他的耳膜,又贯穿他岌岌可危的心脏。
他傻楞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众人的嗤笑此起彼伏。
猜测被证实。
他终于看向那位竞争对手,巨大的愤怒下目眦欲裂:“我要去举报!”
竞争对手狞笑:“举报?你有什么证据?”
随即上前,照着陈最的腹部便是一拳:“去啊……你去啊!”
巨大的不可置信的无力感和荒诞感充斥全身,他根本没有力气还手。
一拳又一拳落在陈最的身上、脸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行尸走肉般离开了房间。
他麻木地在这间餐厅里乱窜,不知走到了何处,终于失力地蹲在一处,巨大的悲怆荒凉感几乎要将他吞没,身上的伤痛更是一阵又一阵像是要刺进心脏,他无法思考。
直到双腿因血液不畅刺痛发麻,他才有了些微反应。
试着起身,却瞬间无力摔坐到地上。
“先生——”有人极速上前,搀起他坐到旁边的石凳上。
是一名侍应生。
他抬头,开口致谢,声带近乎嘶哑,只能发出微弱气音。
“先生,您还好吗?”侍应生有些紧张地询问。
陈最摇头,冲她摆了摆手。
见他没有大碍,侍应生才松了口气,这才将手上的纸袋递给他:“是一位女士吩咐买给您的。”
陈最做不出任何表情,下意识抬手接过。
餐厅客多,侍应生今晚很忙,很快转身离开。
买这个需要耗费一些时间,于今晚的她而言太为难,如果不是看在那一万块小费份上的话。
纸袋不太重,陈最缓慢地拆开封口,取出了几个大小不一的盒子。有些红肿的眼视线模糊,凑近勉强辨认一番才发现,俨然是消炎药、止疼药、伤口消毒液、绷带……
压抑了一晚的情绪再也无法止住,鼻腔瞬间酸涩,豆大的泪珠接连不断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