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景向后退落,后视镜中的女人脑袋歪斜着靠在玻璃上,看不清她的脸,陆离眉心皱了皱。
从嵘峥出来后,俞芷坐进车内便是如此这般臊眉耷眼的,精神萎靡,也没抬眼望过陆离。
准确来说,虽然她今晚勉力维持沉着冷静,但早已洞察熟悉她一切情绪的陆离早就瞧出她伪装表情下兴致索然的真实情绪。
俞芷冲玻璃窗哈了一口气,玻璃上顿时起了一层水雾,指尖在上面滑动着——
“不什么?”
她懵懵地坐直身,神色略显慌张,咝...差点暴露出自己的心思,伸手将随手写的【不】字划去,忙说:“没、没什么,瞎写着...”
俞芷一向自诩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也看不惯左右为难纠结犹豫的人,但今天的她俨然变成自己讨厌的哪种类型,反复流连于齿间的那句话无论她怎么逼迫自己,却始终都没有问出口。
她害怕..俞芷咬了咬唇瓣。
担忧陆离给出的答案真的是她想象的那样,她无法预料自己听到消息的举动,是丢掉自尊的声嘶力竭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坦然处之。
尝过甜的人再被弃若敝履会愈发痛不欲生,只是假设这个可能性,胸腔下就仿若有一把钝刀在一点点地割着痛到发麻的心脏。
陆离眉心间的褶皱拧得更紧,怎么会如此失魂落魄,是因为下午那个姓沈的家伙?
他转动方向盘,车子一个转向稳稳地停在了拐角的巷子,男人拉下手刹。
俞芷望着窗外,又转过脑袋,面上闪过不解,还没到家啊?
陆离屏着呼吸,面色沉静:“阿芷,我们玩个游戏,一方问,另一方回答,前提条件是不能撒谎。”
“每次只许问一个问题。”
俞芷:“......”
玩了一下午,还没玩够??
她蹙着眉:“我请问有拒绝的选项吗?”
迎着陆离无波无澜却气场十足的眼神,俞芷咬着唇败下阵来,点了下头:“行吧,谁先开始,还是说猜丁壳决定?”
别看两人相处时陆离唯她是从好话好说,但一旦涉及他格外在意的地方,他就是寸土不让,甚至有时会千方百计不辞辛劳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陆离说:“你先。”
“我没什么想问的。”俞芷脑袋向后随性地靠在椅背上,视野内男人好看的面部线条凌厉,她声音有点闷:“你是在凶我吗?”
陆离烦闷的思绪被女人这猝不及防的半撒娇似的语气迎头一击,他舌尖抵着腮,唇角抽了抽,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那你干嘛突然这样,是生气了么?”俞芷声音瓮翁的。
“轮到我问了。”陆离清了清嗓子。
俞芷皱了皱鼻子,切了一声:“小气鬼,喝凉水。”
“阿芷,你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陆离眉目一沉,狐狸眼眸不失认真。
男人漆黑的瞳仁凝眸望来,毫不掩饰着真挚的温柔,俞芷嘴巴张合了下。
【你是不是骗子?】还是【你要订婚了?是跟王小姐?】还有【可不可以不分手...】,一时间情绪涌上喉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变成一句——
“鸭脚螺蛳粉。”
陆离:“......”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后,男人罕见地露出怔愣的神色,他神色复杂:“什、什么?”
俞芷也是被自己无语住,她揉了揉脸,喃喃:“没什么。”
“你饿啦?”陆离弯起唇角:“如果你不喜欢吃西餐,我们晚上其实也不是一定得吃西餐,你想吃螺蛳粉,现在?”
俞芷挠了挠脑袋,她是真不饿,但话已至此,只好接着道:“我不饿,只是感慨鸭脚螺蛳粉味道很好吃。”
陆离嘴角一抽,拉起手刹,发动车子。
不是在想什么野男人就好。
俞芷凝了陆离一眼,这就没了?
兜了一圈就好奇她在想什么?
她收回目光,手指扣着胸前的安全带。
兴许事情没她想得那么糟糕。
熟悉的来电铃声响起,陆离打开车载蓝牙。
“阿离少爷,很抱歉这么晚打搅您。”一道沉稳有力的中年男人的声音顿时在车内响起。
“刘叔,怎么了?”陆离边问边转动方向盘。
俞芷连呼吸都变得平缓,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许君小姐今晚到家里做客,恩...夫人晚饭没有吃任何东西,就是说...您看您要是方便的话...”管家拿着听筒,言语吞吐犹豫,无奈的视线又望向沙发上正襟落座却明显竖着耳朵往这个方向听的陆承恩先生。
“好,我知道了。我过会就回家。”
“好的,阿离,路上注意安全。”管家挂掉电话后,走到陆先生面前,态度恭谨地说:“先生,已经打了电话,少爷今晚回来。”
陆承恩深沉的目光转向二楼,淡淡地“嗯”了声。
这些年,或许他真的做错了吧。
车子驶入道路。
俞芷望了眼窗外,天色很晚了,她转过脑袋,轻声:“陆离,你有事需要去忙的话,在下个路口把我放下,我从这里打车回家,蛮近的。”
婆娑的光影落在陆离深刻的轮廓,俞芷心尖颤动。
脑海里再次想到沈铭钧未直白挑明的话,白日里与他好友的接触相处虽然让她切身体会了不同圈子的差别,但都比不上几分钟前他与对方的短短几句交谈感受到的明显阶级差异。
沈铭钧有一句话应是没说错,陆离的家世,她的的确确不清楚。
时隔九年,两人重逢,除了陆离比记忆深处的少年更为温柔体贴绅士多情,其他的一切她都没有多加过问。
陆离闻言一愣,他现在十分确定俞芷刚才没对他说实话,他眉头微皱:“你不好奇许君是谁吗?”
俞芷条件反射地点点脑袋,然后又飞快地摇着脑袋否认,一番纠结下委婉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朋友或熟识,我们虽然是在交往,但也不意味着事无巨细地都需要对彼此交待。”
陆离轻哼了一声。
短促的轻嗤声在车内显得格外明显,俞芷睨了男人一眼。
“就像你和你的沈师兄?”陆离的声音冷淡。
俞芷:“.......”敢情在这埋伏呢?
“那你呢?”她想也没想地直接反驳。
“我什么?”
“没什么。”陆离坦然自若的态度让俞芷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散去几分,她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是疲倦还是借机躲避只有俞芷内心清楚,她抬起眼睛又瞄向身边的陆离,这不咸不淡的语气,莫不是还在吃醋?
“既然开口了就接着说完。”今晚第二次听到【没什么】三个字,陆离皱着眉降下车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