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看侯卿并没有打算安排我的意思。我便拖着长长的裙摆,晃悠悠上了楼回屋。只是靠着床柱闭眼小憩,居然睡昏过去。
再睁开眼后,天色暗沉。屋子里没有点灯,黑乎乎一片。从半开的窗缝泄进来的月色,将石地板渗成白玉一般模样。我起身去将支着窗檐的木架移开,朝窗外瞥出去的那一眼,望到了月白色的影子。幽居于繁茂枝叶间,侯卿一如侧坐在屋内的姿势,手里动作着,脸庞却朝向夜空的方向。
他离我很远,远到我既看不清楚他手里是什么,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可当我的手搭上略带棱角的支撑架子时,却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刺过来的视线。即使他只是将头稍微歪过来,几乎没有什么额外的动作,我依然能感受到他那直白毫无阻拦的视线。
可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后,就低着头去做自己的事。距离的原因使我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他手中的东西,只能从他动作间露出的银光推测他手中应是拿着金属。大约是刻刀。
等我将窗子关紧,屋内彻底暗下来。
失去了视觉后,我忽然听到了不知名的虫鸣声,像是蛐蛐又像是螟蛉。唧唧凌凌的声响充满节奏感,却使深重的夜色更加冷清。
我坐在床畔,伴着此起彼伏的虫鸣,昏沉的大脑越发清晰。
曾盘踞于脑内的混乱,充斥全身的热意都已逐渐消散。我对这个世界的感觉越来越清晰明确,初时笼罩在全身的保护壳被一层一层剥去。神智明晰后,便不得不面对现实——性命维系于一个目前对自己还抱有兴趣的、易变、难以改变的男人手中。
曾经我可以用新奇的事物占据他的心神,用主场优势维持一点高深莫测。
可被他拉到这个世界,拥有的大部分东西无法施展。摸不透猜不到侯卿的心思后,万事都没有了章法。
说来也可悲,越是想他不可捉摸。我便会越发懊丧自己开始是多么地狂妄。越是行事艰难如履薄冰,我便越发后悔洋洋得意试图忽悠侯卿的自己。
因为我们的沟通本就没有建立在平等的、真诚的基础上。当我落于下风后,又是哪里来的底气要让一个千年前的因循守旧的古人尊重我、爱护我呢?
但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对着尸祖痛哭流涕求他绕我一命。光是有一点念头,都会让我感到窒息。
要是赶尸人唤来一群尸体,再或者用些玄冥教的阴毒法子折磨我,我或许会为了少受些痛苦舍弃自尊祈求。可我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或许会借势利导,但绝不会主动施为。
这情景说来可笑,居然跟临近deadline时从高高兴兴玩游戏到战战兢兢玩游戏的心情类似。我知道头上顶着一块随时会掉下来的石头,已经是大难临头的状态了,内心还会宽慰自己反正还没落下来。落下来的事情,就等落下来以后再说吧。
是以我并没有因这一系列的事情,慌乱地寻求侯卿的保护。
在他不对我开口发号施令前,在他不任性说些想说的话之前。我绝不主动开口,或去干些什么。
于是我的日子便过得十分单调,下楼吃饭,上楼休息。
屋子里面没有书,唯一有变化的便是窗外的风景。
好在我的心总是很乱,胡思乱想中一天天就过去了。
直到一天饭点,桌上侯卿并没有拿出药包。他甚至不需量脉观气,看过来的神情便是你已经好了的自信。
“一碗素面,不加酱油、葱花,不要荤腥。”他挥手制止了小二习以为常的报菜名,故技重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