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琴弦波动,顿时响彻整个金水池。所有人因这突然的琴声全身一颤。琴声刚消退,片刻,一连串弦乐之音跌撞而出。水面上的涟漪也随着节奏加快,波动越快。
楼外之风吹进屋内,吹起金纱。
“金樽——”一女子戏曲之声,随即响起。
不见人,先闻其声。“霓裳——”
此时琴声不见,唯有女子之声哀婉至极,余音绕梁。
片刻,春琴款步走上舞台。她一人来到舞池中心,抚琴而坐,抬手再次拨动琴弦,嘴里唱到:“金樽霓裳极乐地。”
引导、陪伴黎禾的青女惊异道:“这是春琴的《青玉案》。”
黎禾问:“此曲有何来头?”
“春琴最善唱怨曲,而《青玉案》则是她创作的至怨之曲,也是她最拿手的。她在你的献花之礼上唱这首曲子......”青女不由面露忧色。
黎禾敛眸,沉静下来听春琴的歌唱。
“踏归舞,无归处。”
“锦瑟年华皆虚度。”
她的声音清脆,宛若碎玉之声;音色中夹杂悲腔,听之便催人泪下。
“红楼金池,浮动如梦,真情谁与诉?”
春琴望着摇晃的烛火,好似看见了翩翩起舞的冬纱,不由声音略带哽咽,“月桥君子湖光尽,明珠佳人夜色暮......多少恨,无处章句。”
她一边唱,一边竭尽全力拨动琴弦,好似抒发心中愤恨与不甘,而这些猛烈的情绪随着激昂的音调褪去后,只剩浓浓相思之痛,“车如流水,人如蜉蝣,”泪水从她脸颊滑落,“繁华剩几许?”
几声琴音,如泣如诉。
顿时五位拍卖客人皆眼角晶莹,无不为春琴之音而动容。
春琴起身,行礼,冷着脸走了下去。
顿时金明池陷入沉寂。
而熊图之陷入刚才的悲伤之中,竟忘了还有主持这档事儿。
黎禾却从容镇定,手握白玉长箫,走上舞台。
祝余不由抬眸:见黎禾拖着纱裙,迎着光芒,一步一步走入舞池。
不觉间,他看得入了神,酒到唇边也忘记品尝。他发现,就算金水池金碧辉煌,这些金光照在她身上,也会变得冷冷的,变得清透。
此时黎禾也看向了祝余,两人目光瞬间相撞。
黎禾微微捏紧了手中玉箫,不知为何,看见祝余时,她感到一丝心安。然而随着目光的移动,她发现另外一双贪婪的眼睛。
哀乐?她眉头一簇,瞬间看向祝余。
祝余只是微微摇头。
黎禾沉静下来,他未必敢在这些人面前动手。
此时除了祝余与哀乐外,其余人都还沉静于春琴的《青玉案》中,根本未注意到黎禾。
刘煜用手帕擦拭眼泪,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才看见黎禾站在舞池中央。可与刚才的春琴比起来,此时的黎禾竟然显得有些单调。
这些拍卖之人发现黎禾时,不约而同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那富商直接开口道:“我还以为是个什么绝世佳人?搞一个小屁孩儿来?”
熊图之见状,立刻上前:“诸位莫着急,禾儿姑娘还未献艺。禾儿姑娘这是要演奏玉箫?请问是哪一曲?”
黎禾抬眸看向熊图之,“《乌夜啼》。”
众人皆是一怔。
熊图之忙问:“《乌夜啼》?徐公廉的《乌夜啼》?”
“不。”黎禾道,“黎献愚的《乌夜啼》。”
众人语塞。
刘煜道:“《乌夜啼》曲谱并未流传于世,就算当今有人根据记忆谱出此曲,但终究差强人意。禾儿你选此曲......”
那商人大笑道:“天天乌夜啼乌夜啼,乌夜啼都要烂大街!现在半月楼的妓女真是一年不如一年!还不如我在街边青楼随便睡一个呢!”
刘煜愤怒拍桌,“哪来的粗鄙小人!”
商人正要发怒,哀乐拉过他说了几句,他眼露怯色,冷“呵”一声,不再言语。
熊图之道:“姑娘可想好了?《乌夜啼》已然是绝唱,实在难以超越。我年幼时,有幸听过黎公吹奏的《乌夜啼》,至今难忘。”他垂眸,“怕是世上再难复现此曲。”
“不是复现。”黎禾说道。
黎献愚对她说过:“《乌夜啼》所倾诉的是人生体验,每个人经历不同,吹出的《乌夜啼》也会不同。所以禾儿不要模仿爹爹怎么吹,而要想想自己怎么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