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时不敢有丝毫耽搁,依言迅速将百里成澜的生辰八字都详细地告知了司筠筠。
司筠筠深知祝祷之术极为复杂,仅凭自己此前偶然所见的些许片段,一时之间难以将其完整准确地记住。无奈之下,她只好请海棠帮忙准备了蜡烛、水器、以及一些杂器等物品,在小院的空旷之处,凭借着记忆与想象,拼凑出一个简易的祭台。
待到夜半时分,月华如水,洒满整个小院,正是阴气最盛、灵力最易沟通之际。司筠筠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开始念起通灵咒术。她手中轻轻摇着那枚符铃,清脆的铃声在静谧的夜空中回荡,仿佛是连接阴阳两界的桥梁。同时,她按照记忆中师父教导树灵的步伐,身姿轻盈而又庄重地缓缓舞动起来。
她心中只求能找到公主遗体所在,在她全神贯注的施术过程中,不多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祭台的水器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影像,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正欢快地玩转着手中的峨眉刺,她的笑容灿烂,模样活灵活现,十分可爱。司筠筠仅仅一眼,便认出这正是她要找的人,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激动。她手中持续摇动着符铃,声音略微提高,招呼容时上前来看。
容时强忍着全身灼烧的痛楚,艰难地走上前查看。当他的目光落在水器之上,看到其中倒映出的清晰影像时,他的眼中也不禁闪过一丝惊喜与欣慰,由衷地赞叹道:“移灵人的术法果真精奇,是我小妹没错,想必这是小妹先前在昆仑墟求学时的模样。”
许久未见,天人两隔之后还能再见到小妹身前活泼可爱的模样,容时心中激动不已,双眼紧紧盯着水中的情形,不愿漏看一眼。这的确是他小妹百里成澜,是他小时候抱在手中玩耍的小团子,是他一步一步耐心教她学会走路的小团子,是他舍不得让她磕了碰了的小团子……自去极北以后,他只有母皇寿诞才被允许回到海皇宫,也只有这时才能见到小妹,见到兄弟亲人。
他的鼻头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涩,眼中泪光开始闪烁。在这激动万分的情绪笼罩之下,他身上那如烈火般灼烧的疼痛感仿佛也在瞬间被暂时遗忘,暂时消除了。他仔细端详着水中的影像,心中猜想水中的小妹应当是今年的模样,比去年母皇寿诞时看起来长高了,也胖了。只是,命运弄人,一想到他们兄妹从此阴阳两隔,此生再也无法相见,他的心中便被无尽的悲痛与遗憾所填满。
海棠曾经见过移灵人做法,她见容时如此伤心难过,便代他问司筠筠:“司姑娘能否从中探知水中人的下落呢?”
司筠筠又是一阵摆弄,口中念念有词,试图再次施展法术探寻线索。然而,无论她如何努力尝试,终究不得其法,水器中的人影忽然消失,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寻的有用信息。
“怎会如此?” 容时的情绪瞬间变得激动万分,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向前倾去,伸手想要去捞水器中的水,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已然消失的小妹影像,抓住那最后的一丝希望。
司筠筠满脸惭愧地说道:“我只是移灵人的守护人,并非移灵人,从前并未深入学习祝祷招魂之类的咒术,眼下我也只是凭借着些许模糊的记忆勉强施术。你容我再想想,说不定过几天我又想起来更多的术法了,到时候我们再试一次。”
海棠顺着司筠筠的话劝解容时说:“司姑娘说得在理,万事开头难,既然已经成功踏出第一步,继续摸索下去,必能寻着这条道走向希望到达的终点,找到水中人的下落。”
海棠的声音柔和,语调温婉,像是江南的绵绵细雨,有着润物细无声的力量,悄悄然便触动了人心最柔软的地方。
容时静静地聆听着海棠的劝慰,心中那因焦急与失落而紧绷的情绪渐渐松开,宽慰了不少,微微叹息一声,说道“是我太过心急了,才会如此失态。”
然而,他此刻仍被体内那莫名的灼烧感所困扰,他不知司筠筠究竟下了什么毒,身上的灼烧感再次凶猛袭来,一阵强过一阵。既然没能找出小妹尸体的下落,他便称身体不适回到海棠为他准备的屋舍中休整。
司筠筠帮海棠收拾了小院中的器物,也借口身体不适回屋舍中休息。
她与容时的屋舍相邻,都在海棠这处小院的西边,海棠独自住在东边。
回到屋中后,司筠筠在床上打坐,继续运行疗灵术修复伤体,这时倒不必冒险封闭五感,缓缓来即可。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她耳中听到些奇怪的声音,她瞬间警觉起来,凝神细细听去,仿佛是有个男人在叫“秋夜”。这声音极其虚弱,好似每一个音节都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咕隆而出,其间还断断续续地夹杂着痛苦的喘息,似乎用尽全身力气也难以清晰地喊出声来。
司筠筠心中疑惑不解,心道:仲夏夜喊什么秋夜?这实在不合常理。她停下正在运行的功法,本欲起身出去一探究竟。然而,还未及她有所行动,海棠那充满震惊与担忧的惊呼声便划破了夜的寂静。
“赤枫,这是怎么回事?天下间究竟是什么人有如此能耐,竟把你伤成这般模样!” 海棠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显露出她此刻内心的慌乱与不安。
那被称作赤枫的男人只是在喉咙里发出一阵含混不清的咕隆声,却根本无法说出完整的话语,显然已虚弱到了极点。
“别费神说话了,我扶你进屋,先给你疗伤要紧。” 海棠焦急地说道,话语中满是关切。
司筠筠心中的好奇被彻底勾起,她轻手轻脚地悄悄打开屋门,仅从门缝中小心翼翼地探看外面的情况。这一看,不禁令她心头一震。只见那被海棠唤作“赤枫”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前在海滩上两次与她激烈交手、一心欲置她于死地的枫叶男。
司筠筠眼睁睁地看着海棠一步步吃力地托着赤枫,缓缓地将他扶回屋中。直到此时,她才缓缓地轻轻打开屋门,缓缓走向小院中查看。
这一看之下,眼前的景象让她心中大惊。只见地上那暗红的血迹,如一条蜿蜒的长蛇,断断续续地一路从外面延伸至小院之中,直至海棠的屋舍前。那刺目的暗红色,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司筠筠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赤枫被容时重伤后,凭借着顽强不屈的意志,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此处爬行的画面。她自己曾亲身感受过容时出手的威力,深知那伤痛是何等的难以忍受,简直是痛不欲生。而眼前这个被海棠唤作“赤枫”的人,从这一路血迹来看,他更像是在海滩一战之后,足足花费了一整天的时间,才从那遥远的海滩边拼尽全力爬来这里。想到此处,司筠筠心中不禁对他生出了一丝钦佩之感。
不过,司筠筠心中随即涌起一阵疑虑。这个赤枫与海棠之间的关系看起来极为熟悉,这让她忽然联想到之前海棠给容时更换的那一身红衣。在她的印象中,两次与赤枫交手时,他都是身着一身醒目的红衫。难道说,这个宣称与她有着深仇大恨、必杀之而后快的赤枫,竟然与好心收留他们的海棠是一伙的?
司筠筠的眉头紧紧皱起,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