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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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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货船出海也有如此活动,水图南倒是不陌生,待仪式结束,船队离岸,阴沉的天穹冰凉凉落起大雨。

“东家,”被安排来水氏当差的毕税,撑伞迎过来,把人往马车处引,及时提醒道:“剩余的五万匹货,一个时辰后开始出仓。”

要假借贸易之名,把这五万匹货转移到指定之人名下,为史泰第任义村等官员牟利。

“现在就过去,时间来得及。”水图南应着话,登上马车。

毕税刚跟着坐到车夫旁边,有个十二三岁的丫头,跌跌撞撞地从往来的人群中跑过来,气喘吁吁拦住了马车:“大,大姐姐!”

她正是水家老四水子群,见到挂着“水氏”字样的马车,她开口的同时涕泪俱下:“阿婆去了!”

今日早,陆栖月按时给苏醒后瘫痪在床的水老太喂饭,彼时还一切正常,半个时辰后,陆栖月停下手头杂活,领着小四水君至进屋给水老太翻身,才发现水老太已经咽了气。

于霁尘收到消息,处理完手里紧急事情赶到贫巷,时间已是傍晚,白日来帮忙的街坊邻居,尽数吃过饭后回家去了。

凄风冷雨吹打着挂在屋门两边的“奠”字纸灯,门开着,门帘半挂起来,露出里面昏惨惨的灵堂,瞧着让人害怕。

“你来了,”老二水盼儿出来迎住于霁尘,平静地把人往里请,“阿吃过了?还有饭,给你盛一碗?”

于霁尘忙碌半日,还未吃,饥肠辘辘地点头,水盼儿使唤五妹妹去厨房盛饭,她与于霁尘同进屋。

迈进门槛,首先看见的是棺材旁边,被用布绑在椅子里,身着衰麻的水德音。

见于霁尘眼神稍加停顿,到旁边竹篮里翻找东西的水盼儿,低声道:“没办法,他不停地闹,又坐不住,只能绑着,喏。”

“给你准备的。”她递过来一长一短两条带子,长的系腰,短的系额。

于霁尘接过来拎在手里,并没有要给水老太的灵位行礼的意思:“你大姐呢?”

话音落下,水小五端着碗大锅饭进来,还是热气腾腾的,于霁尘接住饭碗,顺手给了小五几颗糖。

水盼儿看着五妹妹跑进南隔间,随后里面传出分糖的说话声,她才不紧不慢道:“大姐姐陪着阿娘去安置亲戚了,应该很快回来,她说若你来了,不必去接她。”

“亲戚?”于霁尘无意识地眉心一跳,水德音出事以来,没见水家半个亲戚伸过援手,这会儿水家死了人,倒是有亲戚冒出来?

水盼儿继续坐着剪小纸花,用来做纸扎:“是阿婆娘家那边的亲戚。”

“他们怎会此时来?”无论是哪边的俗礼,没见过娘家人来这样早的。

如果仔细去听,会发现水盼儿语速较寻常慢了些:“他们来江宁做生意,顺路过来看望,昨日刚到。”

于霁尘没再说什么,揣起两条素布,蹲到屋门口狼吞虎咽吃饭。

灵堂布置使得空间更显逼仄的屋里,水盼儿看眼恶狠狠瞪人的父亲,再看眼漆黑的棺木,最后看眼门口蹲着的人,心里升起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

对于水德音的妾小,水老太素不曾过问,她身故之后,戚淼不来是常理,王嫖只要一露面,就会被水德音吐口水,由是水盼儿让王嫖暂时住到了她娘戚淼那里。

水家这边,只剩下陆栖月和水盼儿顶事,还有一个就是水图南,其她全是小孩。

治丧用到的东西很多,陆栖月主张节俭,非必要则不花钱买,些许零碎小东西自己动手做,于霁尘吃完饭,见竹篮里还放着厚厚几沓纸待剪,便拿把小马扎,坐着和水盼儿一起剪。

水德音一直瞪着于霁尘,混浊目珠凶恶愤恨,似要生吃了这个“姑爷”,连水盼儿看了都生怯惧,她稍弯下腰,说悄悄话道:“为何他总是瞪你,却又不敢吐你口水?”

水德音自从卧病,看谁不顺眼就会仗着生病大吐人家口水,从陆栖月到水小六,家里每个照顾他的人都被吐过,水盼儿被吐的最多。

于霁尘兀自生疏地剪着小花,淡静道:“他是半瘫,不是全瘫。”

仗着生病为所欲为,也得有人乐意惯着他才行。这些话不适合从“姑爷”嘴里说出来,点到为止即可。

却然这句话正中水盼儿的想法,她犹豫须臾,小心措辞道:“他早可以开始锻炼恢复的,可是他懒,就爱让别人从头伺候到脚,我讲了他纯粹是在装病找事,母亲非不信。”

连郎中都说,已诊不出水德音还有哪里存在问题,正常早该开始下地练走路,陆栖月被瘫痪卧床的人累得身心俱疲,连求郎中再诊,郎中无奈,只能让她另请高明。

水盼儿心知肚明,水德音装瘫只是因为懒,她曾真真切切瞧见过。

那天,妹妹们在井边洗衣服,她独自在窗户外整理王嫖要用的丝线,隔着窗户,她看见水德音坐起来喝水,用一只手抽烟,还因为擦火时磕到手,叼着烟袋杆骂了句脏话。

她把这事私下告诉家里人,王嫖信她所言,陆栖月偏生不相信。水盼儿没有陆栖月那个泛滥的慈悲心,不信便不信吧,她不强求。

想到这里,水盼儿憎恶地蔑一眼那个自私懒惰的中年男人,被水德音目眦欲裂地回瞪过来。

此时,于霁尘的声音在旁响起,淡淡的,有股让人心绪随之逐渐平静的力量:“所谓一个人一个命,说来无非是面临相同情况时做出的选择不同,导致的结果不同,于是结果不好的人便感叹自己命不好,别人的选择,我们插不了手。”

说话中不小心剪歪朵小花片,她努力修了修,修不圆,闲聊问:“你还在那家小作坊上工?”

“是,还在。”水盼儿点头,立马意识到于霁尘不想听她多说水德音,话便少下来。

最小的两个小妹妹蛮喜欢于霁尘,可是她们几个年龄稍大些的,好像都有点怕于霁尘。

于霁尘问:“在作坊学了哪些工?”

水盼儿逐一回答,于霁尘听得不时点头。水图南进来时,就见这两人错身对面而坐,边剪花边温声和气地聊天,相处得好像还挺和谐。

“你来了!”水图南开口,声音沙哑,像是哭过。

于霁尘应声起身,据她对水图南的了解,水老太的离世,不该引得水图南哭到声音沙哑的。

转过身来,只见随水图南之后进来的,还有个陌生男子。

于霁尘素来稳得住,然而这一眼看过去,适才水盼儿回答她姐去向时毫不起眼的语气停顿,让人电光火石间冒出个不常规的疑问:

这陌生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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