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柔白的双手中托举着一面精致铜镜,光滑镜面中蛾眉曼睩的女子扶了扶自己乌黑的云鬓,她已经上了些年纪,眼角处的细纹却无损她的美貌,反而散发出一种无言的柔弱与成熟,令人见之心生爱怜。
此刻,她眉眼间有些忐忑,左右转了转脸颊,问道:“快看看,哀家的头发没有乱吧?”
太上皇烦躁地把扇子在桌边磕了两下,提醒道:“说了多少次了,朕还没死,别天天哀家哀家的!”看太后那殷情期盼的模样,不满道:“他就是个南国贵族,你何必紧张成这样?”
太后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瞪视了他一眼,“咱们是头一次见小禾的娘舅,炎儿三十年来就喜欢小禾他娘一个人,咱们要是对人家冷脸相待,炎儿这辈子可怎么办?!”
太上皇虽退位几年,仍不减雄心壮志,他与北炎如出一辙的眉眼一沉,就是来自上位者的强横与霸道,“什么怎么办?让皇帝带着兵马攻破南国的都城,把小禾他娘抢来就是!”
太后闻言双眼怒火一闪,北洛顿感不妙,果然太后冷笑一声,“陛下英明神武,如何能体会一个闺中女子的苦楚?陛下若是对我们这些身如浮萍无法反抗的妇人不耐烦,大可离席而去。”
这话说的北洛手中的扇子再也扇不下去,当年他落草为寇时,太后沈月是被他强抢上山的大家闺秀,沈月性情温和,虽和北洛闹了些不愉快,最后还是忍了这屈辱,等到年老,北洛才意识到年轻时的自己有多么混账,面对太后沈月不时的阴阳怪气也学会了忍气吞声。
他青着脸,想反驳两句,太后连连挥手赶走身边举着铜镜的小侍女,询问:“再看看茶水点心都准备好了没有?”
大宫女匆匆进来,低着头脸颊上似有红晕,“娘娘,人到了。”
两人连忙端正仪态,宣人进殿。
殿外,北炎和南舒相依而立,小禾贴在南舒腿边。
宽大的袖袍遮盖了北炎紧握着南舒的手。南舒不愿与北炎对视,侧目望去,北国宫殿都建立在高大的台基上,数十台矶仿佛白玉造就,其他宫殿檐牙高啄庄严大气,无声地宣告着这座古老皇城的恢弘。
南舒在北炎的牵引下走上宫阙,无数的宫人跪下齐呼:“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太子殿下千岁!”
南舒的眉头再次蹙了起来,他欲离开北炎身边,挣扎着将手从北炎手中夺出,下一瞬北炎拉住了他的袖子。
北炎幽深如渊的双目凝视着他,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微笑。小禾迫不及待地冲进殿门,高呼:“皇祖母我回来了!”
沈月和北洛刚正襟危坐,小禾就从敞开的殿门里冲进来,沈月弯起来温柔的眉眼,连北洛冷硬的神色也柔和下来。
两道身影缓缓跟在小禾身后走进来,殿内早就好奇的众人不由同时看去,走在前面的人高大挺拔威严冷峻,正是他们的陛下,目光后移,殿内的众人忽得睁大了眼睛。
他们的陛下竟然牵着另一个人的手!要知道北炎生性冷酷,北宫上下在他面前届战战兢兢,何时见北炎如此亲近过人?
二人背着光,众人一时没看清那人相貌,随着两人走进,逆光的脸终于清晰起来。
殿内众人均怔愣住了。
北炎目光一戾,扫过宫人隐晦的目光,那些一时被惊艳到的宫人回过神来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见过父皇母后。”北炎拱手行礼。
南舒在他身后顿了顿,才走出来,微微弯身,“见过太上皇、太后娘娘!”
太后看着他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脸上笑意更深。暗想,舅舅这般人物,小禾他娘得是多么的倾国倾城?
她道:“小禾长得玉雪可爱,果不其然是你们家的人生得好,怪不得炎儿为了小禾他娘痴迷。”
她这话本是夸赞小禾他娘容貌不凡,哪个女儿家和她的亲人不爱听他人的夸赞,未料南舒顿了顿,十分冷淡地回道:“娘娘谬赞。”
沈月惊疑起来,娘家人态度这么冷淡,北炎到底做了什么令人家厌弃了?
她侧头去看太上皇,北洛神色莫测地盯着南舒的脸,未置一言。沈月心里不爽地给北洛记了一笔
还好小禾在一旁咧嘴笑了起来,“娘亲是世上最美的人。”这时南舒冷淡的眼眸里才升起微不可见的暖色。
凝滞的空气方才温和下来。
太上皇突然发问,“你是南国哪里人?”
南舒抬眼看向这位北国的太上皇,他与北炎七分相似,两鬓已经白发,却丝毫不减威势,冷硬锐利的目光直逼而来。他因为北炎的真实身份而受到的冲击此刻仍未消散,恍然间身侧的北炎与上方冷漠的北洛重合,若二人未在云来山相遇,或许这才是北炎原本的样子吧。
他垂下眼,缓缓说:“乡野之人,不值一提。”
太上皇盯着他,哼笑一声,“南都多世族,朕见你气度不凡,想必出身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