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
简欢曾经这样看待边伯贤的一切,然后那些遥远的梦落近了,戳穿雾气的是真实,是疼痛,是伤疤,如今还有玫瑰。
由店家精心修剪过的、没有刺的玫瑰。
简欢不喜欢吗?她也不清楚。
沉甸甸的玫瑰捧在手里却有一种异样的轻盈——好像是她的心情很轻快。
她也这样捧过一束花——替高中班花暂时看管。那束向日葵是其他男生送给艺术节上大放异彩的班花的礼物,而班花收到太多花束,女生们积极地帮她分担。
走过学校走廊时,艳羡的目光因艳丽的花束而停留在自己身上,但那都是借来的、虚假的,简欢无法骄傲地挺起胸膛享受那些目光。可那时她也想,除去这种借来的时刻,她还有什么机迎接别人羡慕的眼光?所以她也虚荣地扬起下巴,默认了这束花是送给自己的猜测。
回忆起来只有自己清楚,她走到宿舍门口,把花递还给班花,她身上短暂而耀眼的光彩也随之被剥离了。
班花接回花,意味深长的目光让她羞愧不已。
假的终究是假的。
她低头,鼻尖埋进了柔软的花朵。现在这束花属于自己。非常大一捧,比青春里自己当背景板时捧过的任何一束花都要盛大。
红色的。她想。是边伯贤的颜色。
“我不知道了。”简欢轻声地说。她不知道自己捧花的样子怔忪又茫然,像被一堆从天而降的饲料砸晕了的兔子。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膨胀的虚荣心,比别人的花更大,比别人的花更鲜艳,这样的比较没有意义,她知道不对,却由衷感到了一种幸福。整个灰暗的青春啊,她自卑又怯弱地躲在角落,注视那些光辉与闪亮的瞬间。
“这是你的演讲稿?”边伯贤却没说什么,他看见了一旁台子上的纸张,问。纸张右上角有反复的折痕,显然某人无意识地蹂`躏了这里。
简欢也看过去,稿子上面有很多荧光笔的痕迹,她却一点也记不起来那些重点词了。舍友们帮她修改了很多措辞,那本该是一篇完美无瑕的女权代言人的发言稿。
她背下来了。
就像背一个复杂的单词。
“欢欢,真好啊,这么多人期待你。”舍友们帮她摆正体态,压低她的下巴,教她如何收腹,还打开衣柜让她挑选一件适合上台的裙子。
她们真的非常热情,简欢从不知道原来那件连看都不让多看的西装裙还能外借。
在宿舍的全身镜前,她注视自己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背着稿子。镜子里的女生很陌生,可能因为西装裙更强硬了,因为高跟鞋更高挑了。她一分神,又背错了词。然而她却一点也不焦虑,她无所谓。
简欢奇异地发觉了,自己竟然无所谓。她又疑惑了,这是她选择参加的活动,为什么会无所谓呢?
明明她得到了那么多支持。
早课前,形同陌路的同班同学爽朗地笑着跟她打招呼:“简欢早,我能把你企鹅号给别人吗?学妹里面超多你的迷妹的,都说想要你的联系方式诶。还听说你要参加女权活动?加油哦,我会去看的!”
下课时,一个学期了还因为曾经有个学生叫简欢欢而把她也叫成简欢欢的听力课老师喊住她,温柔地笑着祝她演讲顺利,说她能提供一些演讲的经验。
辅导员大会后把她留下,和蔼可亲地关心她的伤势——明明过去了那么久,伤口已经愈合。
前来接洽的社团社长也鼓励地笑着:“你现在是我们普通女生的代表啦,没事的欢欢,不会的就学,我们会教你怎么做的啦。只要努力付出,不辜负大家的期待就好啦!”
人们都变得太善良了。
“我值得吗?”她问。
“噗嗤。”年轻男人的笑声轻快又磁性,那笑声带着难得的善意,理所当然、确切清晰地说着“又犯傻了”。
其实他不该笑的。
很容易被误解为嘲笑不是吗?
可简欢听懂了他的意思。而他扶住她的肩膀,笑着在她眉间落下一个很轻柔的吻。柔软的唇瓣像果冻一样,冰凉又有弹性,轻微的“啵”一声后,他笑得越发放肆。
简直无法抑制,他低头,把弯弯的眉眼埋进简欢的手心。闷闷的笑声溢出喉咙。简欢感到手心被那笑带出的呼吸吹得泛痒。
有些想躲。
她看到边伯贤笑得发颤的脊背,柔软的头发也在一起一伏地抖动。
最近有很多人都喜欢她,喜欢那个网络上为女生发声、普通却耀眼的简欢。她感受到了那种喜欢带来的好处和被人重视、欣赏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