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竣一回到自己的屋,就把自己狠狠甩到了床上。原本愉悦的笑自他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凝重与严肃。
谢朝竣的嘴抿得很紧,昭示着此刻他内心深处的不平静,下颌那道原本浅浅的沟也变得深了,像今晚谢朝云使的那把剑。
他抬起手,似乎颇有些疲惫地狠狠揉搓自己的脸。翻身拿过桌上的一支笔,谢朝竣又从枕头底下摸出来那一张纸——
灵感记录纸,画着谢家人关系网的逻辑草图。没办法,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这种最简单的东西都得要通过画图来推导分析。
谢朝竣首先就把自己的名字从谢朝云的旁边划走。那一笔他划得很重,宣泄的情绪也很重,力透纸背,浓黑的墨汁快要将单薄的纸给渗透。
谢朝竣是死过一回的人,早已把生死看得很淡了。可就在今晚,谢朝云对他,竟是真的动了杀心——
这是谢朝竣难以接受的。
谢朝竣不怕死,被谁杀、怎么杀都无所谓,唯独不能接受被谢朝云记恨。
谢朝竣不知道自己究竟做过些什么,让谢朝云这般仇视。
“可我不是她亲哥吗?”谢朝竣喃喃自语,没有什么时候谢朝竣曾像今晚这般,诚挚希望自己能够与谢朝云有一丝血缘上的关联。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谢朝竣朝着天空狠狠地挥手……
他很痛苦,一遍又一遍地质问自己不是谢朝云的亲哥吗?不可以是谢朝云的亲哥吗?
所以现在谢朝竣对谢朝云的感情,也是相当矛盾的。他一方面希望自己能够是谢铭的亲儿子,又希望不是。他做梦都想自己可以正大光明地用另一种身份与谢朝云相爱,又拒绝接受一丁点谢朝云有对自己产生二心的可能。
就这样,在冰与火的淬炼中左右翻腾了好久,谢朝竣总算稍稍能平静了些。他坐直起身,伸手用笔往案边的砚台上轻轻点了点,再在纸上“盛兴”这两个字的旁侧,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竣。
……
谢朝竣没有告诉谢朝云,今天自己见过湛英的事。
一来他暂无法确定对方的来意,虽然湛英很是让人厌恶,却并不能判定对方是否真有什么目的,贸然行动未免多事。二来嘛……谢朝竣自己还想进一步确定一些自己的猜测。
不过这样“等等再看”的想法很快便在湛英第二次不请自来后,被谢朝竣自己给果断终止了。
这天早上,谢朝云继续去周家看孩子,剩谢朝竣一个人在家养伤。
谢朝竣首先来到堂屋,跟自己醒来后的每一天一样,拿块干净的细棉帕挨个把祭台上的每一块牌位给擦得干干净净。
擦到“母亲”的这一块无字牌位的时候,他看见牌位基座靠近墙壁的一侧生出来几粒霉点,这粒霉点昨天他还没看见,今天就突然出现了。谢朝竣心下一凛,立刻翻看旁边的牌位。果然紧挨着母亲的大伯的牌位,也在几乎相同的位置出现了两粒霉点。
谢朝竣心疼不已,赶快动手清理掉牌位上的霉点后,他开始认真排查堂屋的墙壁。很快谢朝竣发现了紧靠祭台的那面墙壁上有裂痕,长时间的风雨浸润,导致屋内的牌位沾了潮气,这才生霉了。
于是谢朝竣又提着篓,去后山取了粘土,和好泥糊完墙上的裂缝后,谢朝竣还取来几大张油纸。这是之前为了给谢朝竣起偏房,谢朝云花钱买回来糊窗的纸,没有用完,便千珍万爱地收藏起来以备日后所需。今天,谢朝竣又把这些油纸给翻了出来,整整齐齐地给铺在紧靠祭台的墙壁上。
祭台上“住的”是谢朝竣的“家人”,他自然不肯让家人受潮的。
不管谢朝云怎样看待谢朝竣,谢朝竣自己是把堂屋里的这两大排牌位当自己叔伯家人的。没有任何道理可讲,谢朝竣就是发自内心地“清楚感觉到了”,他们都是自己的家人。就像谢朝竣醒过来的第一眼,就知道谢朝云是他心里的第一位一样。
收拾好了堂屋里的家人们,太阳已经爬上了正当空。干完这许多事,谢朝竣已经累了,胳膊都酸了,肚子也开始咕噜咕噜地欢叫起来。
壁橱里还放着谢朝云早上给谢朝竣摊的饼,谢朝竣不舍得吃,因为饼里有鸡蛋,可以留到晚上用这只饼煮一锅疙瘩汤,中午随便对付一下就好了。
谢朝竣想起地里还有没刨完的红薯,今天再去找找应该还能有所斩获。
于是谢朝竣便提起竹篓抄起镰刀,走出家门往后山而去。就在谢朝竣刚走出家门口的那一畦菜地的时候,自身后再度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唤声:“谢大哥!今天你又要出门的哇?”
心下一咯噔,谢朝竣回头,看见湛英骑着她的高头大马自远处朝自己跑来。与上一次见面不同,今日的湛英穿一身火红色的衣裳,头顶也带火红色的花,就像一团热情的火球朝着谢朝竣滚滚而来……
谢朝竣哑然,被眼前这幅场景生生震呆了一瞬。
也就在这一瞬的时间里,谢朝竣注意到了跟随湛英身后的那一名身着便服的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