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掉胡子后的谢朝竣果然吸引住了谢朝云的注意力。
谢朝云死死盯着谢朝竣的脸,有些惊讶地对他说,剃掉胡子的哥哥看上去比从前好看了许多。
“从前的哥哥不说话的时候会给人有些怕怕的感觉。”谢朝云的脸颊微微泛红,从那两只粉粉嫩嫩的脸颊上,谢朝竣甚至有些虚荣地看到了娇羞的味道。
“那么现在呢?你还怕吗?”谢朝竣笑眯眯地问,心说看来今天这胡子倒是剃对了。
谢朝云不说话,有点羞涩地摇摇头,便低下头去专心吃面。
尽管谢朝竣已经不止一次告诉过自己,吸不吸引得了谢朝云并不是他这个当哥哥需要关注的问题,但是自己的外貌能够获得妹妹的首肯,总是能让人高兴的。
谢朝竣抑制不住地乐呵,一边吃面一边看身旁沉默不语的谢朝云。
虽然脑中依旧空空,但现在谢朝竣的心中,那是自豪,又满足。
……
回“家”的第一天,谢朝竣除了在并不大的草房子里四处走走看看,熟悉熟悉环境,倒也没有多做什么旁的事。
而且因为身体没有恢复,就算他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吃过谢朝云煮的面后,趁着天边落日的余晖,谢朝竣来到房前屋后四下里打量。
谢朝云在厨房里挥汗如雨地洗碗、洗锅,打扫灶堂,见谢朝竣拉磨似的前后转悠,便问他打量什么?
谢朝竣回答说,自己这是在找上山的路,明天一早他就要带着镰刀上山去砍竹子回来建房子。
谢朝云听后便笑了,她告诉谢朝竣不用费那功夫了,因为他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
谢朝竣不解,问谢朝云他们要到哪里去?
谢朝云告诉谢朝竣,这里并不是谢家老宅,他们来松榆县城,也只是为了给哥哥你治病而已。
谢朝竣了然,只当谢朝云要带自己回老家,毕竟姜大夫说过,要尽量让谢朝竣过从前熟悉的那种生活。
“二月,咱谢家老宅是在哪里的?”谢朝竣问。
“大名府。”谢朝云答。
谢朝竣对大名府倒还有点印象,他问谢朝云,可是燕州境内的那个大名府?
谢朝云点点头说是的。
“大名府距越州逾千里,那么我们得加紧时间赶路了。”谢朝竣这样对谢朝云说。
听言,谢朝云忍不住笑了,她停下手里的活,站直起身来问谢朝竣:哥哥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大名府现在谁的手里?
谢朝竣哑然,他想起谢朝云曾经告诉过自己的,现在长江以北的土地全部归北燕人管。
大名府曾是燕云十六州中最有名的一个城市,所以自汉庭撤回长江南起,谢家老宅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那……真是……”谢朝竣扶额,情绪又开始变得低落。他抓起手边的一根狗尾巴草,狠狠折断,再丢进脚下的石头缝里,狠狠碾碎……
“咱们回鄂州。”谢朝云告诉谢朝竣,在哥哥失忆前,他们兄妹俩曾经在鄂州住过两年。
“除却大名府,鄂州算是二月与哥哥的第二个故乡了。”谢朝云说。
听闻自己还有第二个故乡,谢朝竣的心里才稍微好受了些,他看见谢朝云蹲在房檐下拿着帕子在擦洗大大小小的锅与盆,便提出自己来帮忙洗。
谢朝云想也不想便拒绝了,端着手里的盆走得老远。
“没关系没关系,哥哥大病初愈,怎么可以让病人做这些事?”
“不,我不舍得看二月一个人辛苦。”
“好了好了!姜大夫不是说过么?叫我们按从前的习惯生活,所以哥哥你现在就回房间休息,这里交给二月处理就够了!”
谢朝云抬起一根手指直直地朝谢朝竣指了过来,试图走过来抢水盆的谢朝竣果然就像中了定身术一样定在了原地。
然后,她的脸上笑意宴宴,却以格外肯定的口吻对谢朝竣说:
“按平时的样子来!”
谢朝竣明白了,原来自己平时并不帮忙干活。
那么自己手上的老茧和依旧峥嵘可见的遍身腱子肉,又是怎么来的?
不过,谢朝竣并没有多问什么,他微笑着向后退,并对谢朝云远远打了一个躬: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先回屋,二月你忙。”
谢朝云笑,站在院子中央端着水盆对谢朝竣远远地屈膝。
……
谢朝竣又重新回到了那个狭小的卧室。
像闺阁女子一样天天被关在房里,本就不是谢朝竣这种男人喜欢的事。他只是睡了大半年身体有点虚,一时半会恢复不了力气,并不是残了或废了。谢朝竣又不会绣花,也不干农活,那平时自己都在干些什么呢?
谢朝竣坐在谢朝云的妆台前,看自己依旧紧实的胸膛和粗大的胳膊……
他想,自己或许是一个杀猪的,也可能是打铁的铁匠。
于是谢朝竣在镜子前双腿扎马,高举双手试图模拟杀猪和打铁的动作——
当然不出意外的是:与看镜中自己的脸一样,谢朝竣对杀猪和打铁并没有任何亲近或熟悉的感觉。
谢朝竣就这样在镜子前比划了半天,终于,他放弃了,谢朝竣试图从其他地方着手:他想起在墙角的箱子里,装着一只朱漆的匣子。
中午谢朝云给谢朝竣找棉帕洗脸,一时间没有找到。谢朝竣曾经在谢朝云大开的箱子里瞥见着那只朱漆匣子,便提醒谢朝云找找这只朱漆匣子里有没有棉帕,被谢朝云果断拒绝了。
谢朝云提醒谢朝竣这匣子里装的是她私人的东西,谢朝竣可以翻看这间房子里所有的东西,但唯独这只匣子除外。
谢朝竣当时自然应得爽快,可是现在自他脑子里第一时间跳出来的也正是这只朱漆的匣子。
俗话说得好,越是禁忌的,就越能够吸引人的注意力。
谢朝竣想,这只匣子里说不定有自己需要的东西……
谢朝竣很容易就从谢朝云的箱子里找出来这只朱漆匣子,可当他把手放在朱漆匣的盒盖上,没来由地,竟突然紧张起来。
谢朝竣的心跳得很快,盒子里装的,恐怕就是他最后的希望了。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即使接下来的日子里自己跟着谢朝云回到鄂州,也依旧有可能唤不回记忆。
若非十分重要,谢朝竣相信,谢朝云是不会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的。哪怕是长途奔波,就连带谢朝竣南下越州看病,谢朝云都舍不得把这只匣子留在他们兄妹俩的第二个故乡鄂州。仅凭这一点,就可见这只匣子在谢朝云心里的地位了。
匣子里有谢朝云最重要的秘密,就一定有谢朝竣这个人的过去。谢朝竣不奢望更多,只要能找出来谢朝竣这个人的零星碎片就够了。
趁着谢朝云还在院子里洗锅,此时不看更待何时!
谢朝竣终于不再犹豫打开了木匣盖——
出乎他预料地。
“苍天在上……”谢朝竣发出一声长叹。
旋即,又立刻关上了匣盖。
他相信,一定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眼睛产生了幻觉。
“咳咳——!”
谢朝竣干咳两声调整好了心态,然后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次他试着慢慢地打开匣盖。
虽然与刚才的打开方式不同,但完全相同的场景正在谢朝竣的面前再度缓缓呈现。
尽管已经是第二次看见,谢朝竣依旧忍不住惊呼起来,旋即内心狂跳不止。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匣子里面全是画。
大的画,小的画。有平铺着的小一点的画纸,也有更大的,装裱起来的卷轴。
若是普通的风景画或花鸟画,谢朝竣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惊慌失措。
只因这满满一匣子的画上画的都是人,而且还都是同一个人——
那人就是谢朝云。
折扇拈花的谢朝云,戏水扑蝶的谢朝云,娇憨侧卧的谢朝云,翩翩起舞的谢朝云……
每幅画都很简单,不过寥寥数笔,却非常准确地抓住了人物的特点和韵味,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这画中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