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将她送出大门。
一直等在门口的维尔森立刻迎了上来。
他有些局促地瞟了她一眼,开口想要关心她,但犹豫一瞬又默默闭上嘴巴,转头看向树林里的小路。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林间小路走回装甲车前。
装甲车里的装备和资料已被搬空,地上滴了些血,在绿草地上留下一串醒目痕迹。
他们顺着担架车轮在地上压出的辙痕,找到藏在一片原始森林里的野外基地。
基地不大,房间低矮,门口有两名形容严肃的士兵一丝不苟地抱枪守卫。基地外围用特殊干扰装置围了一圈。
维尔森用自己手腕上的特种兵手环刷开大门口的门禁,回头看了眼卢米娜安。
站在门边的两名士兵显然早就接到命令,对卢米娜安看也不看一眼,无动于衷地直视前方。
维尔森带她走进野外基地的前厅。
前厅不大,头顶的白炽灯透着一层快要衰竭的微弱光亮。
前厅里也站着几名神色警惕的士兵。
维尔森轻轻碰了碰卢米娜安的胳膊,扭头看向前厅旁边西侧的走廊:“我先去卸下装备。等我回来。”
“好。”卢米娜安看着他走进走廊,几名士兵从她身后围了过来。
他们拿出特殊的检测装置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绿灯亮起,她身上没有任何武器。
“考虑到你没有UW的士兵手环,在基地内没有自由活动的权限。请在这里等待你的队友回来。”士兵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卢米娜安耸肩,从善如流地接受命令,转身好奇地打量起周围。
她不是UW的特种兵,从未获得过进入他们野外基地的权利。
这些野外基地都是野外研究所的配套设施,早年由UW牵头,各地盟友城市出资出力建造。
因为资源匮乏,又受限于黑潮反复的破坏,这些建筑大多十分简易,既不庄重也不威严,稀松平常的像临时搭建出来的战地医院。
但就是这些由木板和钉子简单搭建起来的建筑已是很多人羡慕不来的特殊待遇。
试想在危机四伏的野外万一意外受伤,如果能立刻找到这样设备全面又足够安全的救护站和补给站,该是一件多好的事?
这里曾是很多野外探险者可望不可及的“生命绿洲”。
“他们有为难你吗?”
凯隆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嗓音低沉地问。
他拿掉了面罩,微卷黑发紧贴宽阔额头,高眉深目,浅瞳明亮,像一口极浅的山泉,明明很冷,又很柔软,鼻梁高挺,薄唇宽颌。
如果不是一脸掩不住的倦怠和眼里经历过无数生死后沉淀下来的锋锐杀气,真让人怀疑是某个电影明星。
卢米娜安始料未及地微瞠双目,刹那晃神,甚至没听清他再说什么,反应迟缓地愣了一下,问:“什么?”
凯隆轻轻叹了口气,一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头,眼下厚重的黑眼圈似乎又深了一点。
“他们为难你了吗?”
“呃…没有。”卢米娜安迟疑一瞬,摇摇头。她不觉得在这些士兵面前讲他们领导坏话是个明智之举。
“那就好。”凯隆点头,浓睫盖住眼睛,嗓音越来越沉,像隔着墙壁传过来的幻听。“去休息吧。让他们带你去宿舍。”
“那你呢?”
“我?”本准备转身离开的他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浅绿色瞳孔还是一如既往的清亮,但因为太累,有种快要破碎的疲倦。“我还有其他任务。”
“任务?”卢米娜安压抑,“你看起来很累。他们还给你任务?”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什么事情?”
“我必须把Fir带回来。”
“Fir?那个狙击手?你知道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但我必须带他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是……”卢米娜安猛地顿住话头,想说的话堵在喉咙口。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以他现在的状态独自进入野外只有死路一条。
可这不是她应该关心的事情。
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希望凯隆死。
如果他不在,自己的行动会更自由和方便。
“……”凯隆站在原地默默等了她一会儿,见她眼神飘忽不定,心里已经明白大半,心情悲凉地冷笑一声,沉声丢下最后一句话:“照顾好自己。”话音未落,径直走向基地大门。
卢米娜安目送他离开,心底五味杂陈,双拳下意识攥紧。
凯隆是她见过最符合一般人刻板印象的特种兵,高大、沉默、冷酷无情又古板固执,可以为了一些莫须有的信条和责任毫不犹豫地付出自己的一切。
从小在流民中长大的她从来不能理解这群人的生活法则。
末世当前,所有人都应该为了自己的生存全力以赴,又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一群人可以为了他人轻易地献出生命?
更不必说,她本生存的群体和UW势不两立。雇佣兵和特种兵大概是这世界上最相似,又最不能理解对方的群体。
她眼睁睁看着他重新戴上面罩,走向基地前厅西侧的走廊。
他会在走廊尽头的武器库领到最新的装备,然后毫不犹豫地走入野外。
对于任何一名没有向导指引的哨兵,在野外过久停留都只有死路一条。
卢米娜安忽然明白凯隆特地摘掉面罩和自己说话的意义。难不成他在道别?
这太可笑了。
泉边树林,他没有回头。现在他回头了,就立马要去送死。
卢米娜安实在不明白凯隆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就像她一直不明白这群特种兵为何如此心甘情愿地充当UW的试验品和牺牲品,只为了一个命令就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所有人都知道,在这场和外星生命看不见希望的斗争中,牵扯了太多利益的UW早就把这些宝贵的年轻生命当作可以随意抛弃和浪费的消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