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遂平眼眶通红,声音有点哑:“我快,坚持不住了。”
柏阅冬有点不能理解他的话,坚持不住什么,正要问,又听他道:“我太累了。”
柏阅冬非常不安,却不知道如何开解,只说:“遂平,别想这么多,还有我和巍思呢!”
“我知道,你和巍思都很好,可是我……”庄遂平埋着头,听声音像是哭了,“可是我,真的很想让他多看我一眼……”
“我也很努力了对吗?我也进步了是不是?可是阅冬,怎么都不够。好不容易不和巍思比了,又要和你比,现在都不用和你们比了,他眼里已经没有我了。”
“你知不知道盛超多厉害?他才来了一周多就构思好一篇论文了。老师看着他,让他做,冲他笑,说他的想法很对,你知不知道那些都是我想得到的东西?”
“但是我越想得到,这些东西就越落不到我身上。”
“你知道我梦到什么吗?我梦到他在盛超面前打我,盛超说打得太轻了,他让盛超打我……”
“遂平!”柏阅冬打断了他,再说下去,他情绪要崩溃了,“你做梦了,你也知道那是你梦到的,梦里的事情不会发生的。纪老师虽然很严厉,但是不可能当着别人的面打你,更不要说让别人对你动手。”
“我好害怕,阅冬……”
“遂平,你知道吗?我以前没有挨过打,所以我一开始知道纪老师打你的时候很难接受。可是后来我师父打我,纪老师也打过我,我就……也不是习惯,就是觉得挨过打之后,我和他们的关系就会更亲近一些,很奇怪,就感觉你都看过我光屁股的样子了,我也不用在你面前装模作样了。”柏阅冬把腿盘起来,坐得离庄遂平更近些,“我在想,他们打人是不是这个想法?我打了你,跟你关系就更亲近了。”
庄遂平冷冷地笑了一声:“是吗?那为什么我没有感觉到亲近,只觉得,一直在、在承受他的恶意。”
“因为,人总是会伤害自己最亲近的人。就像我师父不让我和辰辰在一起,他很自以为是,以为可以代替我们做判断,但是他忘记了,我们也是独立的个体,会有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也许纪老师也是这样的,他一直在替你做判断,觉得要给你压力你才会进步,但是没想到,其实你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
后来他们俩谁也没睡,就坐在床上聊了一整晚。第二天柏阅冬一直在校对室里打瞌睡,被秦昭阳看见又挨了一顿骂。
刘巍思来叫他们周末去吃饭,但是柏阅冬赶着写论文,腾不出时间,最后只有庄遂平去了。
入了秋,天气干燥,严先生在锅上炖了萝卜排骨汤,又打电话叫校外的小饭馆送了几个菜过来,问:“三个菜够了没有?老师叫了锅包肉、地三鲜和醋溜土豆丝,要不要再点个肉菜?”
刘巍思给庄遂平倒了茶,高声应道:“点吧,老师,我想吃炒肝!”
“好。”严先生调了小火炖汤,又去打电话了。
就算到了严先生家里,庄遂平也打不起精神,他的黑眼圈很重,眼皮肿得抬不起来,总让人觉得下一秒他就会睡着。
严先生打完电话,便朝他们走来。庄遂平见了,忙要起身,严先生笑着摆了摆手,让他坐。
刘巍思也给老师端了一杯热茶。
严先生把茶放一边,问:“小庄,是不是好久没上我们家吃饭了?”
“是,”庄遂平勉强笑笑,“我应该早点来看老师的。”
“知道你们都忙,特别是你们秦老师那个校注工作,巍思说你成天在那呆着,哪儿也不去。”
“反正在哪里都是学习,在那儿方便。”
严先生点点头:“你是用功的,不像巍思,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好容易写了一点东西出来,就嚷着要休息要放松。”
刘巍思听到老师嫌弃自己,翻了个白眼:“老师,您那是不知道他们都在干什么,遂平和阅冬前些日子瞒着我去老莫吃饭,气死我了!”
“谁叫你这么笨,也不知道探探人家的行踪!”
“哼,不说了,怎么说都是我不好!”
严先生和庄遂平都笑。
那天从下午到晚上,他们喝了茶又吃饭,吃了饭又切水果,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没有人提纪慎,也没人提盛超,庄遂平难得地轻松了一天。
后来每当觉得自己撑不下去时,他总能想起那个秋日的午后,温暖的阳光落在严先生家的阳台上,把整个屋子都照得亮堂堂,就连搪瓷杯里的茶水,都透亮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