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
玄台也回答着。
“是啊,百年,对你而言,说来容易。可很多人活不到百年便青年早逝,甚至还未睁眼便草草夭折。他们够不着成仙成神长命百岁,哪怕是活着都是困难。”
“所以你想要统一所有人的寿命。”
“是,我们理应给他们一样的足够的时间,甚至一样的出生!他们在同样的时间里去做出自己抉择,这样才算是公平!出生贫寒却天赋异禀的青年在最后一刻功败垂成;而出生显赫的贵公子却可以随随便便轻松度日,甚至借助本不属于他的力量修成正果!这哪里公平!”
“那这样说来,一个人奋斗终生取得显赫成就想要造福子孙后代,却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被打回原形,一切奋斗都灰飞烟灭,这对这位长辈来说,是公平的吗?”
“这……”
“一个人一生安分守己勤恳自律,却同酗酒抽烟各种嗜好懒惰无度的人一样死去,这对他来说公平吗?”
“……”
“明夷,这不是你心中所想,请告诉我实话。”
“……这便是实话。”
“行!可以!全当它就是实话!……明夷先生,我们在逃亡的队伍里似乎找到了不属于魔族的人,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玄台心惊得厉害,他急迫地继续看下去。
“等等!你们找到了什么!”
“明夷,坦白交代,否则……”
“那当真是我心中所想!你们……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他什么都不曾知道!只是我和魔残交易,他们想要我寻到可以撕毁生死的力量!这件事和他……唔。”
“明夷?”
证词到此戛然而止。玄台不能理解,他抬头用询问的目光去看烛渊。
“明夷师傅他……自毁了。”烛渊垂着眼,“他引爆了自身。”
寂静无声的长夜漫漫,玄台收起卷轴,再也没有说话。
……
玄台靠着墙睡着了,眼角湿润而颤抖。烛渊小心地扳过他的肩让他靠上自己,悄声将他抱起放在了床上。
他忧郁地望了毫无知觉的玄台一眼,离开屋子带上了门。
倒不是他想离开,只是……他需要冷静。
死亡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亲眼目睹了太多死亡的玄台能否接受从死亡里归来的自己,这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他很想留在玄台身边,同样对另一件不可求之物抱有幻想和期待。
强硬让他接受自己是不可取的,况且……若自己还会离开呢?
他蹲在玄台常在的那块石头上,学着玄台的样子托着腮思考自己存在的利弊。
等玄台醒来,自己该怎么同他说自己?是装出孩子气的模样讨他欢心,还是实事求是的告诉他自己没办法离开他身边?
死缠烂打吗?这……我原来变成这么恶心的人吗?
心口莫名开始发烧,像是有一团混沌激烈的火焰企图点燃自己。烛渊不自觉地去揉着心口企图缓解,但那感觉却越发剧烈起来。
他开始发觉异样,他口干舌燥喘息着从石头上跳下想要喝点什么,但双腿一软居然直接趴在了地上。
心口的火苗愈发得寸进尺,掠夺身体中的一切可燃物剧烈跳跃着。四肢的温度一寸寸涌向心口,唯有衰竭的心脏热烈而频繁地撞击胸腔。
自……爆……他突然想起这个词。他妄图爬向水边,但身子已经几乎失控,他仰头大口呼吸着,却一口气也吐不出来。
完了……身体里的力量……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若是……若是四散开来……
不可以……
高速运转的机器不可能停下,那列咆哮的死亡列车在身体里到处冲撞即将冲破,黑色的流星会从他的七窍里飞溅而出,将世间的一切砸碎。
那团黑火遮住他的视线,阻断他的思绪,他用最后的理智将摁住心口,让利爪挖穿胸腔将那颗炸弹扯了出来。
他举着那枚血淋淋的球体,在那道光彻底绽放的瞬间,将它们全部吞下。
山体震撼。
……
“烛渊……烛渊!!!”
一片黄叶飘摇而下,落在他半睁的眼前,挡住天空的模样。玄台的呼唤由远及近,在他胸前的空洞里回荡。
那枚缩水了的脏器已经被他碾碎,从他发黑的掌心里滚落出去。
挖出自己的心,又自己用禁忌之力吸收掉自己的力量……好搞笑。
他看不见自己发黑四肢的模样,但他知道它们一向很丑。
玄台奔过来了,烛渊听见他的膝盖跪在了自己身边。
“你……你……呜呜……”
玄台的泪水掉进尘土里,他伏在烛渊血迹斑斑的胸口痛哭出声。这让烛渊不由得怀疑自己又是死了。
“呃……”
玄台的啜泣盖过了他的声音。也是,正常人被掏心掏肺早就死了。
“玄……台……”
烛渊拼命抬起手臂砸向玄台。玄台抬起混合泪和血的脸颊,震惊地看着那只动了的手臂。
“烛渊?”“咳咳……”“啊!你没死!”“不许哭……哭的我耳根疼……”
玄台破涕为笑,他抱起烛渊将他靠在树上,手忙脚乱地止血,接着便要用灵力去治疗。
这些力量对受了重伤的烛渊来说当然是过分诱人的。
“等……下!”他拼命推开玄台,“不行……我会……抽干你的……”
“什么?”“不行的……别靠近我了……”
他耷拉着两只黑化为利爪的手臂,失焦的眼睛望向玄台。
“就这样……吧。”“你会死的!”“死而已……我不会忘了你的……”
玄台含着泪恨恨咬牙,啐了一口。
“你每次都这么说……我不信你了。”
他也不再顾忌自身,直接扑上去抱紧了烛渊。
“别闹……”“你弄死我吧,我也不想活了。”
生的力量从脖颈后侧滚滚涌入。烛渊再也无法克制,抬手锁住了自投罗网的猎物。
“这可是你说的,”他咬住玄台的耳朵,坏笑起来,“那就别想再离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