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等了一会,十几分钟。直到再没有人走动,他才翻身下床推门而出。
棉袜子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声音,他悄然走到隔壁,从门上的玻璃向里张望。
坐起来了……烛渊坐起来了!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个裹着半边脑袋的家伙从躺着的状态坐了起来,此刻正扶着头靠在床头。
失而复得的喜悦有些过激了,他直接开门冲了进去。
“烛渊!……”
那只红瞳抬起,在头疼的余波中微带诧异地看向闯进来的人。玄台确定他的眼神里没有重逢的愉悦,亦没有对自己再次活过来的懊恼。
“何人?”那只眼睛上下打量,对这般过度的热情十分警惕,“你不是医护,你是何人?”
“我……”“你有何事?”
他不记得我了?玄台怔怔地不动,仍盯着他。
“抱歉,”烛渊那只原本只剩一层皮肉相连的右手已经能动了,他正操作着那只手去摁床头的呼叫器,“我方才恢复记忆,若有何想问之事烦请过稍后再来。”
可是……
玄台撇开脸,又迅速转回低低地苦笑起来:“我是隔壁房间的病人,是我打扰了,对不起啊。”
他坦诚的表现让烛渊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这么说来,你就是苏北冥所说那位?”
“也许是的……”玄台沉着脸,手指绞着衣角,“就是那位肇事者……”
“你是犯人?”看起来烛渊的脑袋又开始疼了,“如今发生了何事我尚且未知,我眼下需要歇息,烦劳你配合。”
“嗯……”玄台拉开门推出几步,“那就请好好休息吧。”
他带上门,看着烛渊重新靠下。他只能遥远而落寞地再看几眼,躲开烛渊的视野范围靠着墙面蹲下去。
“苏北冥这家伙还真是……”他用指尖在地面画出一个简易的笑脸,“还真是答应了我的请求啊……”
……
他没什么心思吃饭,但又不得不吃。因为在那间由药房改成的食堂门口,他看见了苏北冥。
“你来了。”
玄台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下滑看向了旁边轮椅上的人。烛渊正一页一页翻动着手上的事件报告,他借着眼镜的反光看了玄台一眼,陌生而冷淡。
玄台只好重新看向苏北冥:“有事?”
“只是一些安排需要向二位说明,”苏北冥做出请的动作,“我已经吃过了,你们请吧。”
玄台心中炎凉,硬着头皮走进去随便打了几个菜。烛渊恢复的不错,也让护工为他端了菜来。两人避嫌般坐得好远,桌上的气氛沉默到尴尬。
“烛渊事先和这位打过照面了吗?”苏北冥坐在两人对面对于这样的气氛视而不见。
“见过了,”烛渊尝了几口,他的身体仍不好,吃不下东西,“事情的经过我也大概明了了,现在有一点疑问。”
“你说。”“请问这位叫玄台的山神与我是什么关系?”
玄台拿着筷子的手微颤,又马上拿住。
“认识罢了。”他抢在苏北冥面前,“我不是为了你才和他们合作,只是被下蛊了。”
“哦,好的。”烛渊睨了他一眼,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是真是假,“苏北冥,所以前一世的我求死未遂,反而险被利用力量?”
“是的。”“懂了,又一是一世愚笨。”
“又”?玄台的心口一抽,他只能借着喝汤掩盖悲哀的表情。
“玄台,”苏北冥大概是察觉了,“我能给烛渊恢复的只能是基础记忆,现在的他和你所认识的烛渊不一样。”
“我知道,这样挺好的。我如今也是罪人之身,本也不该再牵扯上什么纷扰,这样也挺好……”
烛渊的那只眼睛似乎漠然扫射而来,玄台不敢直视。
“是的玄台,这件事暂未告一段落。天庭要重新对中药铺和青丘进行彻查、魔残的动向也暂未明确,你们二位的配合工作将持续一段时间,在身体痊愈之前,还请二位能安心留在此处疗养。若有疑虑和不满可以通过总管或手机联系我,我会派人来处理。”
“那这之后呢?”玄台低着头,“烛渊……和我都会去哪?”
“你会被押回青丘开始百年刑拘,而烛渊的去向由他自己决定。”苏北冥向烛渊摊摊手,笑,“烛渊你还想死吗?”
他大抵还是想的吧……玄台心如死灰,埋头机械地随便往嘴里塞东西。
“怎么,交易完不成使你心生愧疚?”烛渊余光扫过,“别吃那个,有小米椒的你受不了……”
那只手跨过两人间分割的距离,果断拍掉了那块腊肉,果断到没有一个人发现有什么不对。
直到那只缠着绷带的手臂像是被电击了一般抽搐着缓缓收回。玄台的视线盯着那只手随着它一同移动,最后停在了烛渊的半张脸上。
他拍下筷子,再也无法忍受地逃了出去。
“喂!等下……你!”
烛渊转动轮椅想要追上,但终究是无果。
“他怎么跑了!”烛渊莫名懊恼地捶着双腿,只能愤怒地质问留在原地冷笑着看戏的苏北冥的,“我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喜好!”
“谁知道呢?”苏北冥事不关己,只是靠在椅背上看着这一出常见的闹剧,“我不知道。”
“苏北冥,我忘了什么?喂!你怎么走了!苏北冥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苏北冥你给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