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双别致的眼睛……”
他被重新放倒,来者重新拾起烛台,站起身。
“想活吗?想拥有一个可以立身处世而不会为世人诟病的身份吗?”
“吾可捎汝一程。”
他还在思考此番言论的意思时,那烛光便已经迈开脚步,转身准备离开。
他骤然恐慌起来,那些痛苦的过往迫使他奋力撑起身子向前一扑,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裤腿。
“很好,陛下确实没有看错。”
那烛光晃到了面前,他借着光亮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吾乃苏北冥。”
……
他扑向蒋哲辰的时候,苏北冥的眼睛都红了。
他的手还没抓住哲辰的肩就被凭空切短,但下一秒断面便迅速恢复。他感受到额外的力量虹吸般灌入身体,他看着自己的皮肤从指尖开始逐步变为黑色。
果然是窃取他人力量的禁忌,他确实活该被忌惮。
他被一股力量狠狠弹开飞到一边,蒋哲辰有些踉跄地退后几步跌进苏北冥怀里。
“哲辰!”“我……没事。”
蒋哲辰确实没事,因为苏北冥的反应太快了。他还没来及吃到多少便被截断了渠道。
但他知道苏北冥的担心是真实的,他看着苏北冥托着蒋哲辰摁住他的经脉将自己的力量补充上去,随后目光凛然地看着远处缓缓起身的自己。
“这可就不是交易的内容了,烛渊。”
“是啊。”他低头看看自己丑陋的样子,嗤笑一声,“我也没说是啊。”
苏北冥的脸色一寸寸冷下来,他突然拽住蒋哲辰的后领,猛地将他掷了出去。随着一声轰响,蒋哲辰居然飞出了战场落在了结界外侧。
这可是未曾想过的,他设下结界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但事到如今,他只能仍是那样地仇视苏北冥,见机行事。
“所以,”苏北冥的威压几乎压得他喘不上气,“那些血的目的是什么?”
他聪明地沉默着。
“你和魔残是否真的有染?”
他摊摊手:“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感觉自己背后已经出了冷汗,他不知道自己的演技能否骗过苏北冥……
不,或者说,他究竟愿不愿意杀了自己。
“很好,烛渊,我最恨背叛我的人。”
完了,如果被活捉,我又要用多少个百年的时间去重塑他们的信任!我赎罪或逃避的目的又何时方能实现!
不……冷静点烛渊。既然他有出去的方法就必然可以回来,况且……他看了眼屏障外切齿的蒋哲辰,他知道自己只能背水一战。
他张开羽翼扑向苏北冥。
周身的气场被压缩,力量也被裹挟无处发泄。骨头一根根被碾断,接着是内脏。在无限延长的时间里,停在半空的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北冥只是抬手,太虚一握。
“哲辰,拔刀。”
结界被粉碎的声音像是破碎的玻璃,那些彩色玻璃碎片反射着绚丽的光芒。他很想触碰那些色彩,但顷刻它们便被无尽鲜红吞没。
过去的一切回溯而后拉远,他想起前一次的死亡,那也是这般的灿烂。
他想起来了,他是为了保护挚爱免受纷扰……
他最后一次想起玄台……
……
天已经黑了,路口的灯一盏盏亮起,风也凉了下来。
玄台伸出手,接住一片没有归处的落叶。他看着那早逝的清葱,看着它的翠色在自己手心逐步枯萎发黄。他用力一握,将落叶碾碎。
他看着那些残片被风卷走,消失殆尽。他蜷缩身体,只觉得有些冷了。
他倚在门口,看着那月逐渐升起,最后隐藏进了云雾里。
干涩的视野里,他好像看见了道路尽头的来者。他直起身子瞪大眼睛,奋力眨了眨眼。
那道剪影愈来愈近,以及塑料袋的沙沙作响。他率先看清了袋中的物品,那正是他想要的小葱。
所以,直到蒋哲辰在他面前停下之前,他一直喜出望外着。
蒋哲辰低着头,玄台抬着头。他的目光在接触到那一抹歉意时停滞了,他脸上的笑就像残叶枯枝一样慢慢腐烂下去。
“……玄台。”“你是烛渊吗?”
蒋哲辰抿紧双唇,垂眼默然。
“烛渊呢?你们留他吃饭了吗?”玄台让开一个身位,背靠着攀在了门上,“他是不是忘了回来所以让你送一下?”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们……难道把他抓起来了?没必要吧?他可没做什么!”他的情绪异常地激动起来,“别这么看我,告诉我他去哪了?!他可是说好了要回家吃饭的!……蒋哲辰你告诉我!!蒋哲辰你和那个苏北冥沆瀣一气的是不是又做什么坏事了!!你们地府的办事就是这样草率……”
“玄台,烛渊死了。”
玄台摇着头:“别和我扯这个,我要见他。如果今天晚上我见不到烛渊,我就给上面写举报信谴责你们……”
“玄台你清醒点!烛渊死了!”
玄台的动作终于停下来,他叹了口气,又靠在了门上。
“所以……呢?他在哪?”他的声音弱了下去。
“这次不一样……他真的消失了……”蒋哲辰努力让自己用词柔和而准确一点,“他本来和苏北冥做的交易就是希望我们送他彻底的结束,但不知为何他突然……我也不好说到底怎么了,总之最后……”
蒋哲辰住口了,他迟疑了片刻,将手里的袋子交了出去。
“他最后托我……给你。”
袋里的小葱晃着,在像是一块血淋淋的尸块。玄台怔怔地盯着那袋东西,伸手接了过来。
“我知道了。”他勉强靠着墙壁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他努力抬腿跨回了门沿,垂着眼不再看哲辰,“好的。”
“……节哀。”“嗯,好的。”
他机械地应着,答应着、许诺着,转过身去。他脱离支撑,双腿一软便跪了下去。
“玄台!”“我没事我没事。”
蒋哲辰想要跨进来扶他,可刚刚迈步便像踩着他的雷区一样。玄台只觉得全身发麻,他回头怒斥道:“我说我没事你听不清吗!”
“我……”“在我还没有摔东西之前,滚出去。”
蒋哲辰只好退出一步:“那你……”
“滚啊!”
蒋哲辰走了,玄台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他在地上呆坐了好久好久,看着面前的灰尘被风卷起,听着塑料袋刺耳的吹动声。
他想起来,桌上的菜要凉了。
他在眩晕中艰难地站起身,挪动着走到了屋里。灯光之下,那是一桌过于丰盛的晚餐,可此时它们已经像一个等不来的人一般冰冷。
是啊,他根本没说他会回来啊。
“烛渊……”
他伏在桌上,终于哭出声来。
【锦水汤汤,与君长绝。
——《诀别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