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开始回忆,追忆往昔。他也曾坐在某人的自行车后,抱着他的腰贴上他的背脊,由他带着自己去一块月下的田野,然后靠在大榕树下彻夜长谈。
可现在,那块田野被掩埋,那棵大榕树被装点成为了风景区的中心标识,那个能陪他的人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不由得开始羡慕苏北冥,羡慕他的冷淡。若自己也能剜去这样的脆弱,或许也就不会落到现在这个两难的地步。
不,若他真的是那样薄情寡欲之人,他根本就不会踏入人间,不会去学什么行医之道,更不会去顾及那些情谊,不会犯下那些错误……
他也不会救下烛渊,他会站在雪里,冷漠地看着那本就该死的罪人的尸首化为冰雕。
……若是如此,那还是罢了。
“我答应你的……我知道了……”
熟悉的声音。玄台驻足,侧耳静听。
“……什么?……唔……好吧……”
对话迅速中断,他什么也没听见。那隔墙的脚步却逐渐靠近,径直向这找来。
他先是闻到那阵味道——魔的味道,接着是停在面前的脚步。他抬起头,看见那双彻红的双瞳紧缩着看着自己。
他们对视着,心照不宣地沉默着。
“……你没吃药吗?”玄台的目光划落到他的胸口,“你……去见苏北冥了,对吧?”
“玄台……”“你向他要回了东西对吧?你的力量……”
烛渊捂着胸口啧声,少见地皱起眉看他。
“为什么……你之前可是很排斥的……”玄台不理解,就在白天还在自己跟前吐槽苏北冥的人为什么会突然转变态度。
还是说……那只是假象?
玄台蓦地心惊起来,一些可怕的想法无可阻止地跃出填满思绪。他直直地盯着烛渊,看着他的眼睛,想要看出他的答案。
烛渊躲开了,那是心虚吗?
“……为什么?”他能感受到自己声音的颤抖和不可遏止的怒气。他向前,拽住了烛渊的领口。
“给我个答案。”他质问着,“给我个能信服的解释。”
“冷静点好吗,”烛渊面露难色,抬手抓住那只手踝,“别生气先……”
“我冷静得很!!”
他推搡着、摇晃着烛渊,步步紧逼,烛渊的背便撞在了墙上,无路可退。
“烛渊,你也要骗我吗?!从一开始就是对吧!”“我没有骗你!”“放屁!你一开始就是来找他们的,根本不是我!!你知不知道你在给我添乱!你这个叛徒!”
“我不是叛徒!”烛渊甩开他抬起手来。那一瞬间,玄台真的以为他会打自己。
但烛渊没有,更不会,他只是不喜欢这个称谓。
“玄台,我不是叛徒。”他努力重申着,“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硬撑了。”
“我只是想要保护你而已,我不想要你受伤了而已!仅此而已!”他拍着胸腹,伸手抓住玄台,“我从来没有相信他们的只言片语,更没有怀疑过你!”
“玄台,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
烛渊说的很认真、很真诚,足够击破僵局,也足够让玄台恐慌。历历在目的昨日如幻灯片般闪过,玄台只感觉心口阵疼了起来。
是死亡……死亡的气息红了山脉,渗透进土地……他站在那片鲜红面前,永远是那样无能为力。
“烛渊……”他奋力喘息着,自嘲悲哀地笑,却被那翻涌的情绪带出些泪来,“你可知保护我的代价?”
“我……”
突然的变故打断了烛渊。一阵微光在脚下闪过,逐步在绘成一个阵型。两人低头看去,看着那光逐步将玄台圈起。
“烛渊……”玄台抬头看他,眼中有着残存的哀伤和此刻的惊慌。
“玄台!!”
在玄台随着光芒消失的最后一刻,烛渊扑上去抱住了他。他们一起被吸了进去,卷进了阵法中。
……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屋里的道士在阵法里跳大仙,口中念念有词像模像样。门口的户主瑟瑟发抖,紧张地盯着做法现场。
“各方安位,守备坛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护法神王,保卫诵经;皈依大道,元亨利贞,急急如律令!”
狂风呼啸,符咒翻飞,电光火石间,两个人影凭空而至摔在了屋里。
“哇啊阿啊阿啊阿啊!!!!!”
随着户主惊恐的大叫声,一对黑羽迅速张开防御。翅下,一双猩红可怖的双眼缓缓抬起,警惕而充满杀气地环顾四周。
“妈呀!这是什么!”三脚猫功夫的道士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真的搞出神仙来了,而且还是看着就不好惹的那种。他举着桃木剑到处乱挥,结果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黑色的身影抱着怀中的人,瞪着道士像是要随时撕了他一样,“是你搞得鬼吗……”
“我招!我都招!我只是个骗钱的!我……我、我没想着把您找来啊!”道士哆哆嗦嗦跪下磕头,“我再也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求求您了!”
“……滚。”“我这就滚……我这就滚!”
道士跑没了影,他也终于可以松口气。他跪在地上,轻声呼唤怀里的人。
玄台似乎被磕晕了过去,烛渊低下头贴着他的脸,感受着他的呼吸和体温,叹了口气。
黄色的符纸飘落,红色的字与画玄幻而诡异。他摆好那翻倒的火烛,将玄台揽紧。
“哪有怎么样……不过是死了罢了……”他苦笑着,“我本身就是要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