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活着就是为了死去,我们不该听信那该死的命数。”
命数……玄台当然是不信那种东西的。但诞生于荒野群山的他,知道什么叫弱肉强食、优胜劣汰。
死亡不是无意义的消散。生死轮转造就万物生长,只有一物死去,一物才能活着。
公平吗?但,这是事实。
就像当下,他与烛渊就是板上鱼肉,他们想赢,太难。
但他依旧会像任何一个奋力求生的猎物一样,拼尽至生命终点。
仅仅是为了烛渊,为了烛渊用命救下的自己。
……
“我以为你会背着竹篮子来。”北冥眯着眼睛,他被太阳烤得睁不开眼,瞳孔几乎缩成一条线。
“我不觉得我是原始人。”玄台无语,“我是不是还应该拿住石器时代的工具把我这一身衣服脱下来换成兽皮,然后举着火把张牙舞爪庆祝我捕猎成功?”
烛渊扑哧一声没憋住笑了,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想象力去想象那些搞笑的画面。玄台从后面给了他一巴掌,他的眼神就清澈了。
“北冥的意思是:他以为你今天还有别的任务。”哲辰捏捏北冥的臭脸帮着解释,“比如上山采药。”
“采完了。”“你偷跑。”“我偷不偷跑你的眼线不知道?”
玄台把一张计划表甩到哲辰手里:“这是我们一天一夜露营活动的时间安排,和提前发给北冥的一样,看看就行。”
“不用加上‘提前发给我’这样的前缀,我没意见。”北冥摆手,“首先声明,这次活动是你主动邀请我们的。”
“免责声明?”“对,就是。”
玄台嘴角抽搐:“我也没意见。”
烛渊推了推鼻子上的墨镜学着玄台的样子抱胸,装出威风酷毙的样子,然后又挨了一白眼。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哲辰举起小红旗,“那就出发!”
于是四人整装出发,沿着小路开始上山。而巧合的是,这条路便是那年北冥追着烛渊上山的路。
而这件事,哲辰尚且不知。
而其他三人更不为所知的是,此时发生的一切都被某种力量传递回了地府,像是监控般被投影在了屏幕之上。
屏幕前,陈溯冥正经危坐,目光直直追随着北冥。没必要的担忧让他心神不宁,虽然他明知北冥的实力。
“千万小心,北冥。这次可不只是他们。”
……
“玄台……我不行了……”
所有人都停下,回头看着烛渊第三次发出这种似乎即将要猝死的喘息声。
“没几步了烛渊。”“休……息……会……”
烛渊喘得像只黄耳,面色惨白地直接就要原地睡觉。玄台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他把他从泥地里抱出来。
“玄台……你救救我,我真的走不动了……”“好好好,坐会。”
哲辰还在怀疑,毕竟一段时间前的烛渊可是能飞速甩掉自己、几十年前还是能在山地追逐赛里占上风的对手。他转头想去征询一下北冥的意见,却看见北冥锁紧得几乎能夹死苍蝇的眉头。
“玄台,你是抽了烛渊的阳气吗?”
玄台没理北冥,他直接把烛渊扛到肩上,一副强人的模样把烛渊抗上休息处了。
“反正也到原定地点了,”他把摆烂的烛渊摆好在石头上,拿出水和食物,又用外套盖上烛渊的小肚子,最后才招呼两位男宾,“你俩没必要这个表情。”
“我没意见。”“我也一样。”
扎起帐篷,临近日落。日头落到了山的那侧,天色已晚。打水去的玄台拎着水壶站在池边眺望远方,估计剩下的时间。
“我带了这个。”北冥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在身侧响起,“可以用吗?”
“什么?”“火折子。”
“你别把山烧了就行。”玄台从石头上跳下来,“放火烧山……”
“我知道,牢底坐穿。”北冥举起另一只手里拎的垃圾,“这个可以随便扔吗?”
“什么?”“可降解垃圾。”“我有点无语,哥们,我不是幼教。”
北冥垂眼看他,默不作声。他并不生气,但玄台却感到丝丝不祥。
“玄台,这座山,有山神吗?”
北冥的眼神似乎在暗暗发笑。他很期待,很好奇,直勾地盯着玄台,等他回答。他似乎知道答案,又似乎只是玩笑。正是那种模棱两可的样子未知所以可怕。
“问这个干嘛?”“你在这长大应该知道,介绍给我认识,我办案子也好联动。”
合理的理由,玄台没了推诿的借口。
“据我所知,没有,至少从我长大到现在没有。如果有,也是个很内向的家伙吧?”
他回答的顺利而自然,毫无破绽。
“的确,毕竟不是每一座山都有神的。他们和烛渊一个德行,离群索居的,我也找不到人脉来排查。”北冥把手里的可降解垃圾袋一抛,歪过头,“我是希望他不要生气。”
“生气了最好,把你困在这。”
北冥嗤之以鼻,好似站在的不是那人的地界上一样。
“我懒得和你这种人计较。”玄台提起水壶准备回营地。他低着头,快步从不动的北冥身边掠过。
“玄台,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
玄台闭着眼搪塞着:“有什么问题之后再说,我不想和你在这吵架……”
“你为什么要去人世间从医,而不是像大部分化形之物一样向往走向更高的境界?”
玄台停下脚步。
北冥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胡话。他转身,歪着头打量面前轻而易得的猎物,玩味地观察他的反应。
“玄台,你生来只是支植物,是谁将你定性为治病救人的药材的?是谁教你的从医之道?是谁教育了你?”
玄台唯有沉默,只是攥紧了手中的水壶把手。
“玄台,又叫玄参。它还有一个更有诗意的名字:山当归。”
没有脚步,但那阴冷的气息却步步逼近,直冲玄台的脊背。
“容我大胆猜测一下,你的师傅就是这里曾经的山神吧。”
一只鬼手搭上了玄台的肩,并不重,却似有千斤负重那般压迫。
“回答我,玄台。”
玄台抿着双唇,终于抬起眼。
“你已经查到了,对吧。”
……
夜色催更,清尘收露,辗转难眠。身边鼾声如雷,玄台只能独自爬起来,走到帐篷外去。
那只帐篷里也是黑的。他在熄灭的火堆前站了好久,终于还是选择走出去。
他怎会不熟悉这片山林。他借着月色与萤火,孑然独行,伸手擦过每一棵从身侧而过的翠色血肉。他感受到自己寂寥的心跳,孤独而漫长地跳跃着,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