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何尝不是她在人间唯一的念想?
她要给她无辜受害的弟弟赎罪。这个想法支撑着她走到今天,将库里多姆扶养长大,又供他上学……
“姐姐你为什么不去上学啊?”库里多姆歪着头,好奇地问。
“姐姐已经过年纪啦,库里姆。”莱西米亚抚了抚他柔软的发,“你要好好念书,将来才能离开这里……”
不要和我一样烂在这片泥潭中。
我可以接受这糟糕的生活,可库里姆不能!
这是……我欠他的啊……
现在,她的赎罪之路到此为止了。
“——姐姐是害你的罪人,这是罪人应有的结局。”说完这一切后,莱西米亚如释重负般地合上眼。
“……可是……”库里多姆垂着头,小声说到,“可是你是我姐姐啊。”
“照顾我长大的人,不也是姐姐吗?”
“……库里姆?”莱西米亚撑起虚弱的身体,对着收拾东西的人问,“你去哪儿?天已经黑了……”
门口,库里多姆停下了脚步。他回头对她笑笑:“姐姐要等我回来啊……”而后,他义无反顾地踏入黑夜。
莱西米亚是得了一种地方病。而这种病只有一种药能治——那就是蒙月草。蒙月草大多只长在悬崖峭壁上,并且随着人们的过度采挖,野生的蒙月草几乎绝迹。虽然蒙月草有人为种植的品种,但它的药效不及野生的一半,价格却攀升了不少。
种植户们美名其曰“这种草太难圈养,贵些是应该的”。
库里多姆清楚家里的经济条件,他们用不起人工养殖的蒙月草,就只能冒着生命危险进到林子深处,去找找有没有野生的。
村庄就在山脚,要找山崖应该不难。他心想。
可问题在于,听大人们说山上有很多狼,连全副武装的大人都遭遇过不测,何况他一个小孩?
但他总要试试,不是么?
踏着上山的小路,库里多姆攥紧了自己的外套。今夜的月亮很明朗,像是在为他指引方向,又在为他映照着前面危险的东西。
黑暗中的视野十分有限,库里多姆燃起一支火把给自己照明。尽管眼睛没有看见,但一声声的狼嚎让他意识到,自己进了狼的领地。
他加快了行走的速度,希望自己能在被它们认定为闯入者之前离开这里。
“……我不是有意闯进来的。”库里多姆竟平静地看着面前的灰狼,“请您让我过去好吗?我保证不会——”
灰狼一点点逼近自己。而后,又有一只狼围了上来,这次是在后方。库里多姆在后退时碰到了它,在碰到它的那刻,他的身体便僵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被他碰到的狼蹭了蹭他的手心,似乎对他的触碰感到很满足。感受到掌心毛茸茸的触感,库里多姆惊讶地转身。面前的灰狼并没有对他露出戒备的眼神,反而十分信任地围着他趴了下来。
“……你这是把我当同类了啊,狼先生。”库里多姆放松了下来,甚至还摸了摸它的毛。
另一只灰狼也像地上那只一样对他友好地互动。“哈哈——快下来,你太重了,我可抱不动你。”库里多姆费力地将它从身上推开,也像先前一样摸了摸它的头。
好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一个童话故事,一场梦。
“我要走了。”库里多姆拍了拍灰狼,“我还要找蒙月草呢……就先不陪你们玩啦。”
正要走时,狼咬住了他的外套。“怎么啦?”库里多姆问它。
灰狼拽着他往一个方向走去,之后又放开了他。“……是让我走这里吗?”他问。为首的狼低了低头,算是表示肯定。
“……谢谢。”
走了不知道多远,库里多姆便找到了一处悬崖。他满心欢喜地向悬崖下望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蒙月草在月圆之夜会开出发着微弱白光的花,这也是它得名的缘由。今夜月色正好,却没有月光自渊底升起。
没有吗。库里多姆从崖边回到陆地,正要去另一处找找,却在回头的时候,看见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那是异化者,蛰伏于黑夜中的杀手。
在这种地方遇到难缠的家伙,谁都知道会发生什么。库里多姆下意识后退,在半步踩空后又挪回原位,直面着他不可能打败的对手。
异化者没有留给他思考对策的时间,在锁定猎物的那一刻,它就迅速朝着库里多姆扑了过来。库里多姆用手中燃尽的火棍击打它的身躯,这一下却像打在了一摊液体上,起不到一点作用。意识到攻击无效,他立马扔下武器,朝着来时的方向狂奔。
黑夜的路不好走。草丛边看不见的小枝叉、地上微小的石子都成了划开伤口的刀。
路,来时的路在哪儿?!他近乎崩溃地想着。
在山里迷路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就像生病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迷失其中。
“——呃!”
有什么自首身后打到了腿上,力道很重,直接让库里多姆丧失了行动能力。他拖着受伤的身躯,试图让自己离那个异化者远一些。恐惧在此刻一点点将他的理智吞噬,他的身子在发抖。
异化者向他扑过来时,他本能地用手挡住眼睛。可料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努力克服心底的恐惧后,库里多姆小心翼翼地移开胳膊。
看着倒在面前的异化者,库里多姆心里只有疑惑:它怎么——
没一会儿,这疑惑便被他抛之脑后。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开始躁动地奔涌着,几乎要从体内冲出去。他蜷缩在地上,紧紧抱住头,表情十分痛苦。
“咳咳!”口鼻开始往外冒血,眼前也逐渐发晕。库里多姆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很难受,他不想死在这里。
片刻,他手中不断往外迸发出银白的光芒,温柔的光轻轻将他包裹成一团,像还未破壳的鸟儿。有着这股力量的围绕,库里多姆身上的不适感减少了些许。
而此时,月亮也出现了异常的变化。
柔和的月光汇成一条银色的天桥,从圆月一直往下延伸,直到临近库里多姆所在的位置才停下。桥上,一位身着白裙的女子正轻盈地走向地面。
她跪坐在库里多姆面前,轻轻一挥手,包围着他的白光便如云烟般散去。“……我可怜的孩子。”她轻声叹息着,伸手将库里多姆抱入怀中。
怀里的孩子被这番动静给吵醒。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抱着自己的金发女子,问:“您是?……”
女人笑了:“你可以叫我母亲。”
“……母亲?”看着身上发着幽幽白光的人,库里多姆不解地呢喃道。
女人没急着解释,她先指了指自己的长发,又点了点自己的深蓝色眼睛:“你看,我们长得很像。”
一样的眼睛、发色,甚至外貌也有些相像。
库里多姆仔细打量着她。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您——您和月神大人好像啊。”
“呵呵。”她撩起耳边的发丝,“猜的不错,孩子。”
她就是月之神、永夜神女蒙恩。
……
“您还在为继承人的事分神吗,主教大人?”助理见一旁的长者满脸愁容,不免有些担心,“您身体还健康,不用这么急着找人接班的……”
前任主教——诺弗莱特·里比斯正打量着历代主教的画像。
“不,埃里克。”诺弗莱特轻轻摇头,随后无奈地叹一口气,“这病的恶化速度比你我想得都要快……我怕是,没有几年时间了。”
“在我撒手人寰前,我必须培养好一个优秀的学生……而这要花上很长时间。”
埃里克皱着眉,语气并不轻松:“明明我们有优秀的孩子,可您对他们都不满意——请恕我直言,主教大人,您到底想在那些孩子身上寻找什么?”
“呵呵——”他轻声笑了,但笑容让人琢磨不透。良久,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先知的预言里,除了人的命运,还藏有什么呢?”
埃里克并不理解他在说什么。刚要询问,之间一个人自走廊那头跑来。
“主教大人!”神官气喘吁吁地说,“月神、月神的神迹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