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又打了几个闪子,雨势渐小,一个小丫头支起窗撑,雨丝轻飘飘打在她的稚气未脱的脸上,看着灰败的天空,一声叹息幽幽而来。
“好端端的,为了什么不高兴?”
媛儿转身,就见远处细薄柔软的床帘被风带起,摇晃着宛若地上升起了几缕粉红烟雾,在昏暗不明的烛火下,帘子里那纤弱的身影,便如云中仙子一样不可触摸。
“天天下雨,衣裳都晾不干。”媛儿干笑几声,快步往桌边走去。
姜晓芙勾起一抹浅淡微笑,抬眼望向外面黑沉沉的天,轻声道:“还在下呢。”
“是啊,这次的雨竟然下了这么久,小姐睡的也比旁平日里多些。”床帘打开又闭合,媛儿腋下夹着扇子进来,手里端着的茶水还冒着热气,
姜晓芙笑了笑,接过茶水,热气扑到她的脸上,“下雨天总是喜欢做梦。”
媛儿剪亮烛火,这才注意到姜晓芙脸上泪痕,一边扇扇子,一边绞尽脑汁要找出一些词句安慰眼前人,但她毕竟只是个年轻姑娘,即便努力,最后也只能干巴巴道:“人总是要往前看,小姐太过伤心,他们……也不能安心。”
头上白色的珠花滑落,松松挂在发上,姜晓芙伸手,把它拨弄下来,放在手心不停揉捏着。她嘴角逸出更多笑,笑容在她美丽而苍白的脸庞,竟那样惹人心碎。
“你猜我做梦梦见了什么?”
看她神色,媛儿早知道又和前几次一样,她又想到了父母。面上还是笑着,佯装出一幅饶有兴趣样子,问道:“我愚笨得很,猜不出来,小姐告诉我好不好?”
姜晓芙放下温热的杯子,只顾盯着洁白如雪的小花,“我只记得好黑的夜,好大的雨,刀光剑影,恶霸土匪……”
媛儿脸上一下子不自然起来,急道:“一听就是个吓人的噩梦,小姐还是不要讲了,过去了就过去了,何必一直在琢磨?”
姜晓芙似是没有听见她的话,尤自道:“刀锋一闪,我爹身子就歪了下去,他脖子喷出好多血,我从没想过人一下子居然会流出那么多的血。几盏鬼火一样的灯笼下,那个手里拿刀的蒙面男人一步一步向我和我娘走来,他一边走,一边笑,刀上、衣服上、就连一只眼珠上都在滴着血,我爹的血。”
媛儿已维持不住僵硬的笑,“小姐是思念老爷夫人过度才会做这样的梦。”
“我被我娘搂抱在怀里,她手臂不知道是雨水太冷冻到了,还是害怕吓到的,一直在抖,不停地抖,可她还是把我抱得好紧好紧,那人越来越近,她使的气力就越大,我觉得自己快要把她勒断气了。那双黑色的靴子最后还是在我眼前,男人们又开始笑了,笑声在头上盘旋,数不清的手在身上乱抓乱摸,我娘只有凄厉地喊叫着。”
“小姐,是梦而已……”
“突然,我觉得身上一轻,压着的重量消失了,原来是我娘松开我,她跪在那群男人一模一样的黑靴之下,头一下又一下撞在地面,嘴里不停哀求,希望他们可以大发慈悲让我走。我只听见更大的笑声。”姜晓芙把头靠在媛儿怀里,“你说这个梦是不是很可怕?”
媛儿轻轻抚摸她垂下来的发丝,柔声道:“别想太多,只是不过是一场梦,我小时候还梦见自己不听话,我姑婆气极了,把我一人丢在山上,我一边走一边哭,在山上一直绕不出去,天黑下来之后,就看见两盏碧蓝蓝的火球跟着我,我走它就走,我停它也停,小姐猜这是什么?”
“是一条老狼吧。”
“我早不记得了,不管是狼还是别的什么,只是一场梦而已,醒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了。”
“是梦而已。”
“对,都是假的。”
姜晓芙喃喃,她感觉眼底犯热,抬起手,在眼泪还没有流下来的时候,就把它们尽数扼杀。
媛儿见她被安抚好,于是道:“小姐既然醒了,就起来吧,在床上坐久了,身上容易酸。”说完,就将姜晓芙扶到梳妆台边,拿起木梳,细心仔细地为她打理头发。
“哎呦,好大的雨。媛儿,还不来扶一扶我!”
竹帘被人重重一摔,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个体态臃肿的老妇。
媛儿放好手里梳子,大步走了过去,丁婆婆顺手便把端着的果盘给了她,正要与她说笑,抬眼看见姜晓芙斜靠在桌台边,幽静的眼神轻轻落在她身上。丁婆婆笑了起来,三步并两步,来到姜晓芙面前,打了个千,喜道:“小姐醒了!”
姜晓芙拢了拢头上珠花,给丁婆婆指了张绣墩,“婆婆什么事情这样高兴?”
丁婆婆坐下,笑道:“我从刘夫人房边路过,听见里面吵闹厉害,就停住腿,站在那里听他们嚷嚷什么。”
“怕还是为了张公子求娶姝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