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棠猜测,沈千兰的古怪状况可能和玄钰解开定魂符有关。既然如此,那对真正的她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但是玄钰去了哪里呢?她们前几天晚上还在孙家见过面,看玄钰说话神态兴致昂扬,丝毫没有玩腻的意思,怎么会突然不声不响离开?纪棠心头一跳,担心她是出来意外。但很快就摇头笑自己这种想法让玄钰知道,只会换来她凉薄无情的笑话。
思绪流转翻飞,之前时飞和明梧说话时候的遮遮掩掩如一颗突然燃起的烛火,划破了被疑问笼罩的黑暗。谜底的答案不言而喻,和过去一样,这次又是玄钰耍的花招,不过针对的不是爱女心切的沈夫人,而是冲着明梧和她纪棠来的。
玄钰装作失去记忆,于是顺理成章地表现出又不喜欢孙芳慧了,甚至是对她无比厌恶的姿态,如此便让明梧在她二人之间为难。至于这拙劣的手法给日后沈千兰带来的麻烦,她才不在乎,反正搞砸了,拍拍手开溜就是,沈千兰怎样,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纪棠心道:玄钰心比嘴硬,这个没心肝的东西,看着沈家人为了她焦头烂额,心里高兴不说,必还要讥讽他们蠢笨,发现不了她的把戏。
少女奚落又带着攻击的得意之色在纪棠眼前定格,她心中生出一股怒气,嘴角一撇,心想定要早早去戳破这个假象。
明梧注意到纪棠久久不语,以为她仍然在担心沈千兰病情,心里后悔不该把这件事说出来让她也跟着担心。面上却极力做出轻松的样子,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道:“千兰会好起来的,听时飞说,他桐县外祖家有个很厉害的大夫,我和我娘打算带千兰去看看。”
他的话轻轻落在纪棠耳朵里,又很快飞了出去。纪棠道:“我明日和昨日一样,都是闲着没事,我去看看千兰。她不是很喜欢我吗?说不定见过了我,心情好了,什么都记起来了。”
治疗玄钰,再好的大夫也不会有她厉害,纪棠面上和颜悦色,心里已开始盘算要如何威胁玄钰就范。
下一个决定很容易,想到办法去做到却很难。玄钰和汀姚平日里都是嘻嘻哈哈,八面玲珑,汀姚行径虽然时有疯癫,好歹其主要都是为了满足酒欲,而玄钰除了捉弄人取乐就没有别的爱好,她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也无人在意看重她……纪棠暗自沉吟一番,眉头越锁起越深。
一句“很喜欢我”让明梧的心狠狠一揪,看了纪棠笑意不减的眼眸时,他便有些狼狈地快速移开视线。眼中不见,那笑却出现在心里,其中透出的俏皮与坚定,无不是他最喜欢样子,与从前一般无二。可眼下他只觉得残忍。他想,她如果真见到了千兰,先是会吓一跳,而后就是难过与失望。
天朗气清,可惜人的心情不能和此时天气一样。明梧和纪棠的心头都被无形的东西压抑着,不过好在他们都很年轻,年轻人的悲喜尤其善于转换。
纪棠想不出可以迫使玄钰听命的办法,但她脸皮不薄,又很愿意拉下脸子求人,对于死缠烂打软磨硬泡的事情相当富有经验。玄钰要是玩上了瘾,一直假扮失忆阻挠她的人生大事,那她就趁着没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跪着求她好了。为了明梧的男色,丢这点面子不算什么。
梧桐青绿的叶子在风中摇摆,透着勃勃生机,描摹出夏天的轮廓。
见纪棠眉目舒展,明梧也跟着好了许多。他想妹妹身子还弱,万幸没有伤到里子,好好调理养着总有痊愈的一天。至于她的记忆,去了桐县能治好恢复最好,恢复不了只要于身体无碍那也无妨。芳慧是很好的人,千兰现在不理解,等她年岁长了,就会重新接纳喜欢她的。
明梧眼睫低垂,他沉醉在有关以后的美好希望里。以至于一个艳红的影子撞到了身前人,他抬眼去扶的时候,收敛着不张扬的笑意还挂了嘴边,不曾消散。
纪棠只觉得眼前先是被红色侵入,而后一阵黑色眩晕过后,她便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只是手臂上猛然剧烈的痛疼,让她无心去体会那个胸膛的结实宽广。
一个清脆的女声急急响起,不住地向纪棠道歉。
纪棠站稳身体,边揉着被撞的位置,边怀疑又是玄钰从中作梗,等看到眼前女子面上惊异的表情时,她立刻意识到那个猜测的错误。纪棠不懂她为何那般吃惊,在脸上摸了两下,摊开手心一看,白皙如初,既无灰尘也无血迹。纪棠好奇她在惊异什么,于是出言相问:“怎么这样看我?”
话出口,她已从混乱中清醒过来,发现了那女子的视线并不是对着她,而是划过她的肩膀后,上移,对准在站在她身后明梧的脸上。
纪棠兀自摇头而笑,身上的痛消解许多,心中暗道:人果然都是一样的。
明梧方才只顾着看纪棠,对那女子不过匆匆扫了一眼,大致觉得只是个不满十六的小姑娘,虽然莽撞,道歉却诚恳,故而没有苛责她。如今被她盯得很不自在,碍着她年纪小,也只是不咸不淡地提醒道:“下次小心些。”
红衣女子闻言,羞涩地低下头,拍打糕点纸面上灰尘的手有气无力,昭示出她隐藏的并不隐秘的小心思。
纪棠一笑,笑中带着一点轻微的羡慕和怀念。
明梧关切问询纪棠的情况。
纪棠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骨头没事,皮肉疼而已,一会儿就好了。”
红晕从女子的脸颊蔓延到耳根,她双手麻利地揭开糕点布包,几步走到纪棠面前,郑重道完歉后,把一块酥糕递给纪棠。
纪棠停下运作的手,笑着接了过去,然后带着玩笑指着明梧道:“他要是有幸被你撞到,就有这么好的点心吃了。”
言外之意显而易见,明梧有些不高兴地要推纪棠肩膀,又怕牵扯到被撞的地方真弄痛她,最后只是轻轻拍了一下,没有一丝威慑力。
纪棠转头,轻声戏谑他道:“好香的呢,你要是吃了,一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