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颇有些好奇道:“不知宋使此来,是谓何事?”
步睢立于殿下,拱手而不答反问道:“陈国入侵宋国边境一事,不知君侯可曾知晓?——不知君侯可曾接到敝国大夫华琮的求援?”
华琮?这……
姜昭一头雾水,不由与诸大臣面面相觑,见诸大臣皆摇头,他才又道:“未曾有之,寡人从未接到贵国派来的求援信。至于贵国与陈交战之事……寡人与诸大夫也是知之不多。以为贵国毋须帮助,故而也就没有在意。”
华琮没派人来燕国求援……
步睢狭长眼睛一眯。
他不过随口一问,还真让他问成了。
如此一来,此前诸多疑虑,皆有了解释——
看来,这华琮也是个有野心的人。
不过,眼下最为要紧之事,还是先求援。
华元有意不让燕侯得知华琮欲篡权的内情,故而他佯作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感慨道:
“敝国华大夫忧心所派求援之人抵达不了燕国,故而又另外派了小臣前来求援。如今看来,华大夫之虑,实是缜密非常啊!”
感叹完毕,他又重回主题,侃侃陈述道:“君侯有所不知,陈国此次是奉缙国之命前来讨伐。可陈国无礼,不惜举国中半数军力来伐,其间意图甚明——乃是有意置宋国于死地!”
话至此,步睢言辞激烈起来,眉宇间也好似笼了一片乌云,整个人愁眉不展,忧虑之色溢于表面。
“亏得华元华将军率将士们奋力御敌,这才得以有喘息之机!小臣也得以从前线而归,将军情报予华大夫,华大夫这才急忙遣我前来。”
燕侯从他而忧,见他说得好一番忧国忧民、泫然欲泣,便也听得于心不忍、感同身受起来。
“啊……”燕侯感叹一句,不禁面露惭愧道,“宋国乃我国之盟——守望相助,实是应当。只是寡人居宫已久,诸多事宜皆不太清楚,如今听宋使如此一说,这才获悉内情。两国结盟已久,感情甚笃,寡人自当派兵襄助——只是不知贵国需多少援军?”
本还想以利益说服燕侯的步睢万万没想到,他这还没大展身手地开口谈判呢,这燕侯竟如此爽快答应了!
这燕侯人这么好?!一点附加条件都不提?
这下轮到他吃惊了。不过他也没多想,既然对方都答应了,那他也不必瞻前顾后。
故而他面露欣喜之色,语气十分激动地开口:“此间欲向您求兵马三万!以助敝国度过此次危机!”
下一刻,他正要阐明宋国会给予燕国哪些好处。
可还未等他开口,席间便兀的传来一道惊呼:
“三万兵马?!那可是我国一个军的兵力!”
步睢循声望去,见一士大夫正吹胡子瞪眼地敌视他。
大国三军,次等国二军,小国一军。
燕国一军三万余,三军便是十万将士。而今步睢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想要国中三分之一兵马!就算是那敌国间谍来骗,倒也不敢骗走如此多人罢!
步睢此骇言一出,席间登时骚动起来,诸大夫交头接耳,竟相议论纷纷。
“不可不可!”大夫庄流率先开口,疾言厉色道,“若抽调国中三分之一兵马襄助,倘若北境敌人来犯,何以能抵挡?宋使此言太过惊骇,国君万不可答应啊!”
“庄大夫所言在理……”
“是啊是啊……”
诸大夫纷纷附和起庄流之言,均不赞同步睢的请求。
步睢笑了笑,面上全无惧色,反是一派坐观好戏的模样。
这时,恰有一脾性暴躁的大夫遽然起身,以手指他,怒骂道:“你是何方来的贼首!我看你分明不是宋使!——恐怕是狄人谍探假扮宋使,故意来此欺诈,欲颠.覆我燕国!瞿大夫,你是大行人,你说——你可曾见过此人!”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瞿叔同先是一愣,而后才不疾不徐拱手面向燕侯姜昭,说:“这位宋使,臣确实未见过。臣掌国中对外相交事宜,此前几位宋使,臣皆认识,只是这位……”
瞿叔同无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燕国外.交.部.长都说没见过他,这下,他的身份更是存疑起来。
果不其然,那名对他发难的大夫闻言,立马揪住这点不放,咄咄道:“你说你是宋使?可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年轻的使者!你虽有宋国旌节,可也无法证明你使者的身份!事到如今,尔等贼首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还未等他辩驳,便已被打成间谍。
步睢心下万般无奈,怎么走到哪儿都被人怀疑啊,他是什么不值得相信的人吗,怎么每个人都不信他。
这时,朝堂上鸦雀无声,众人闻言觉得甚有道理,便起了疑,神色戒备看向他。两方对立,一时间,气氛竟有些剑拔弩张。
众人目光似刀直直向他射去,他却如松鹤般赫然立于中央,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