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啊,培元兄莫不是睡蒙了?将这件事忘了。”
贾敬当然不会忘记,在这宴会上,他迎来了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四王八公十二侯这帮子老勋贵里,且不说有几人能科举获得功名的,也不及他将将弱冠之年,便进士及第。
然而山顶到深渊,可能也只是一步之遥。
就在琼林宴结束后,贾敬还在沉浸于金榜题名的喜悦,对未来仕途踌躇满志,他终于可以为那个人,做些什么了。
然而噩耗传来,他的同胞兄长贾敷,已经承爵的一等神威将军于城外庄子意外坠马,英年早逝,年仅二十又五,这一切宛如晴天霹雳。
贾敬刚脱下那件象征着荣誉的进士巾服,便换成了素白的孝服。原本光亮的青云坦途,自此蒙上了乌云。
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是贾敬这位视长兄为父的弟弟接受不了,宁国府乃至整个贾家也对自家精心培养的族长逝世感到悲伤和惋惜。
不得已,贾敬挑起家族的重担,撑起宁国府的门楣,年纪轻轻成了一族之长。兄长留下一子,也过继到他名下,只待及冠成年后承袭家中爵位。
他自己进士及第,自然想在朝堂上寻求出路。他不仅要撑起家族,他还要成为那个人的左膀右臂。
然而,紧接着的年末宫变,彻底击垮了贾敬。
萧淮川遭人陷害,污蔑身死,他亦心如死灰,没了念想。
而眼下,他重回到了天丰二十三年,昔日种种如过眼云烟。那个人还是德行卓绝,万臣敬仰的太子殿下。
贾敬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了几分,嘴微微张着,微垂的眼中是难掩的激动情绪,如汹涌的潮水在翻涌,其中甚至藏了一抹癫狂。
那个曾在他脑海深处反复勾勒描摹了数十载岁月,却仍无法阻止面容身影逐渐模糊消散的人,终于能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了吗?
“阿元,立于此处,可是为了等孤?”
一道清冽和缓带着磁性的嗓音在贾敬耳边响起,陌生又熟悉,让贾敬忍不住一怔。
他茫然失措地抬起头来,目光恰好撞进了那双饱含忧虑之色的凤眼里。
刹那间,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唯有那对深邃平静如清湖般的眼眸格外清晰。
贾敬怔怔地凝视着对方,嘴唇轻颤,喃喃自语道:“萧淮川……”
声音细若蚊蝇,几不可闻,可此中深意和复杂情谊,也仅贾敬自己知晓。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还是,这只是一场梦……
萧淮川的眼眸中滑过一丝诧异,贾敬鲜少这样直呼他的名讳。
尤其是近些年,年岁上长,识了礼数,连原先的“哥哥”都不曾唤了,只是尊敬的“太子殿下”,关系也愈发疏远了。
贾敬身边那位新科进士听贾敬直呼太子名讳,顿时被吓得浑身一颤,脚下一个不稳,险些跌倒在地,紧接着深深作揖。
“见、见过太子殿下!”
他还为大着胆子为贾敬辩解道:“培元兄刚刚在这儿见着风了,这才口不择言,说了些胡话,太子殿下仁厚,请莫要怪罪!”
说着还拉了拉贾敬的衣服下摆,示意他请罪。
贾敬敛了心神,跟着作揖,嘴上念着请罪,“请太子殿下恕罪,臣方才出言无状……”
可他话音未落,便感觉到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将自己扶起,还顺道让旁边那位也平了身。
刹那间,贾敬身体一僵,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生怕动作大些,面前之人就会随着他的气消散了。
萧淮川的语气更加担忧关切,“阿元,身子可是哪里不适?”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触摸贾敬的额头,贾敬下意识地躲开,抬手却握住了萧淮川伸来的手腕。
两厢触碰间,指尖传来的温热真实之感,让贾敬的手指微微摩挲。
萧淮川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触感,对于贾敬近似调情的动作,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可……怎么可能呢?
他抬眸与贾敬的目光交汇,那双眼里仿佛藏着千言万语,却又欲言又止。
其中情愫的复杂交织令萧淮川不解,他刚准备说什么,手腕一松,只见贾敬迅速丢开了萧淮川的手腕,将手藏于了袖中。
萧淮川望向贾敬的目光,惊诧中带着不解,今日的贾敬,太过反常奇怪。
“阿元,你……”
“臣只是太过兴奋,冒犯了殿下,请太子恕罪。”
贾敬敛眉,遮掩住复杂激动的神情,努力稳定心神,答了这么一句。
话已至此,萧淮川即便知道贾敬藏了什么,也不便再多问。
他抬了抬手,后面一位小太监手托木盘上前。
贾敬望去,上面正是放着两朵绢制宫花。
萧淮川温润一笑,“阿元,这是孤为你准备的簪花。”
“孤为你簪上。”
此话一出,贾敬旁边那位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就是贾培元所说的,出来找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