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幸姐,我朋友比你多。”
“……我也有很多的!”早幸捶了他一下,“只是不在这里罢了。”
“……是神隐时结交的幻想朋友吗?”
“你这孩子,是啊,全是我想象出来的,法师啦骑士啦王子啦神官啦……谁叫你总要我陪你打游戏!”
秋元看着姐姐的侧脸,六年来他梦里常见到这张脸,更为青涩,更为怯懦,墨玉做的眼中总盛着对这个世界的厌倦。
所以那时他真的坚信早幸姐已经死了。
可是六年后,他刚结束一天的实习时妈妈打来了一个电话,她的恐惧与困惑顺着听筒爬进神经:“秋元啊……你听了别害怕,你表姐她……”
在那个同样火红的黄昏,被神隐了六年的少女走上了岸。
她的身体按照时光流逝长大,变化更大的是她的气质,所有柳絮似的悲伤沉淀下来,让她成了一株亭亭翠柳,仿佛一只打破了茧的蝴蝶,那个茧名为死亡。
刚回来的早幸不会说日语,等过了很久才找回了语言功能,嗅到气味的记者曾把他们的小屋子包围了一整年,但颗粒无收——早幸对一切提问保持沉默,只说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真的是你的幻想吗?”秋元停住了自行车,握紧车把站在黑暗里,看着路灯下被照亮的姐姐,她仿佛站在聚光灯下的默剧演员,“早幸姐,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早幸拽着挎包的带子,笑容还是温婉柔和:“秋元……”
“不,请当我什么都没说。”
*
早幸姐办完手续后很快就离开了他家,她父母的遗产早被他们花完,早幸姐却像没事人一样收拾了两件换洗衣服便出了门。
那个总是恐惧着外界的少女,现在却自由地行走在任何一处。
“妈,我们不能这样。”秋元面无表情地堵在了厨房门口,“至少要给她生活费才行。”
“她已经成年了啊!”妈妈的歇斯底里和经济情况挂钩,但恐惧则来自别的东西,“秋元,那不是你表姐!是怪物啊!什么东西能过了六年后从水底爬出来?不行,我得再去神社看看……”
“你要是真的害怕不该对她好点吗?”秋元受不了了,“把我的生活费和学费转给早幸姐,不然我自己转。”
但还是母亲来转好些,至少对早幸姐来说好些……
可惜母亲仍旧执迷不悟。父亲?他的恐惧还在母亲之上。
早幸姐并没有收他给的钱,塞进邮箱里的信封也被退了回来。她在漫咖里住了一周后很快找到了包食宿的服务员工作,又接下了便利店的兼职,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新生活。
这让秋元觉得很无力,或许是出于内疚,或许是出于同情,他想帮她,却总使不上力。
但至少,这次他会一直做她的同伴,就从脱离那个家开始。
*
“耶!”
“干杯!”
“考试辛苦了——”
“你也是——”早幸擦着嘴边的泡沫,“不和同学一起庆祝吗?”
“不想被他们缠着对答案……”秋元把纸巾递给她,顺便拉住路过的店员追加点单,“早幸姐觉得如何?西点师的考试还顺利吗?”
“啊,秋元,你绝对是故意的!转移压力是吧!”早幸拿起炸串,“哼哼,让你失望了,很顺利!我可是姐姐哦?下个月我就要把资格证拿到你面前炫耀!”
“很有自信啊,真拿到的话我就送你份大礼。”
“真可爱——只是想送姐姐生日礼物吧?不许乱花钱,姑母可是打电话给我了——”
秋元的手停在了筷子上:“……妈妈?她和你说什么了?”
“说打不通你电话,叫你有空回家看看,至少春假得回去什么的……”早幸掰开一次性筷子,来回摩擦掉木刺,“叛逆期?”
“早过了。忙着打工赚钱啦,赚钱。”
“……你没有赌博吧?”
秋元被啤酒呛住:“……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没有对象、又不怎么社交、唯一的爱好就是电子游戏最近也不怎么玩了……”早幸掰着手指一条一条地数,“你钱都花哪里去了?”
“……我的新爱好就是看着存款数字增加。”
“……你好像龙哦。”
“?”
“喜欢收集财宝的恶龙啦,”早幸兴致很高,用手模仿巨龙咆哮,“现代的恶龙真没劲啊,只能坐拥一堆数字。秋元,活着可不能只看钱啊,会错过很多好事的。”
“……早幸姐,你是不是喝大了?”
“我酒量好着呢!”
不,果然是喝太多了。
大吟酿和清酒,四五札啤酒,这怎么说也太多了。
靠着居酒屋的店员帮忙,秋元把早幸背在了背上,往她的租屋走去。
“早幸姐,不可以在陌生人面前喝这么多。”
他试图告诫难得不靠谱的表姐,可惜醉鬼根本不听劝。
“秋元……不是……陌生人啦。”
有些高兴,又有些酸涩。
从她的包里摸出钥匙,打开租屋贴满广告的门,秋元琢磨着怎么说服早幸姐搬出来和他住。
她图便宜租的这个地段实在太乱了,自己攒钱也攒得差不多了,至少能负担起两个人的房租,但要说服早幸姐一定得加上一点技巧和谎言。
把烂醉的姐姐扔到床上,秋元挽起袖子,准备先去厨房做点醒酒的汤水。
但窗边的画架吸引了他,借着外边大厦透入的灯火,秋元看清了画中用炭笔勾勒的人影。
这些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