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山娟欲言又止,她的后脑忽然一疼,随即莫名地撇开了话题。
她道:“那地方也不怎么好,比起以前可要差远了……来,小伊洛,你和姨姨讲讲,这些年屏障内发生的事吧。”
虽有青雀带信,但多数信上只有寥寥数语。
纸笔对她们来说是奢侈的东西,而免费且耐卷的叶片成了情报最好的载体,除了能刻字的面积不大,几乎没有别的缺点。
在很多个弥漫着浓浓血气的夜晚,她会点燃一支用兽油做成的蜡烛,动作轻柔地翻着一沓黄绿渐变的叶子信。
有近期的,也有以往的,她尽可能地保存好这些信,也时常拿出来给姊妹们读一读。
她粗糙的手摩挲着刻在叶子上已模糊不清的字迹,烛火的光晕照在笔锋越发遒劲的字上;也照在围坐在她周围,刚打退一波魔物的姊妹们的脸上。
简陋的木屋外是呼啸的风声,魔物不甘的嚎叫在风中隐约起伏。而室内或负伤,或疲惫的女人们都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朝着侯山娟的方向看去——
她们想再听一听有关家人的讯息。
侯山娟甩甩头,那一丝转瞬即逝的痛感完全消失了。
伊洛是一个不会让别人觉得为难的好孩子,她不再纠结“回不去了”到底是什么意思,而是绘声绘色地和侯山娟讲起修道院这些年的变化:
她讲聪明又勇敢的佩塔尔,她讲温柔且严于律己的古利奈,她讲能与母熊对峙的姜妗成,她还讲慢慢变得活泼开朗的孩子们。
她当然不会落下她们日复一日艰苦的修炼、得益于修炼而强健的体魄;丰收了一季又一季的菜地和餐桌上足量美味的饭菜。
侯山娟看似凶恶的眉眼柔和起来,听到修道院的大家过得还算好,她的心也就放下了。
但在伊洛的叙述中,这个孩子总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夸赞着每一个家人,却甚少说起自己,这令她不禁好奇地发问:“那么你呢,伊洛?”
“什、什么,我吗?”伊洛的上一段话恰巧落到尾音,她指了指自己,很快露出一个赤忱的,带着一丝腼腆的笑容,“我还挺有当战士的天赋的,如果上回姥姥没有放水,我可以在她手底下撑过二十分钟啦。”
“我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行,我想成为强大的战士,就像姥姥和姨姨你这样。只有足够强大,才能够保护好修道院的大家。”
伊洛的拳头捏的咯吱响,她掷地有声道:“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我的家人!”
好孩子,伊洛,好孩子。侯山娟一时失语,她连日的疲惫仿佛也在这真诚的宣言下消失殆尽,她拍拍伊洛的肩,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两人间激昂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姜妗成肩上扛着肥壮的猪身,手里提着淌血的猪首,咯吱窝里还夹了捆柴。她隔着二里地就吆喝着侯山娟来搭把手。
“来了,来了!”侯山娟应道。青雀啾啾喳喳地飞过来引路。
伊洛也起身过去帮忙。姜妗成和侯山娟下手利落,一个扒干净内脏,一个分割好肉块,一头猪不消半刻钟就被处理干净了。
伊洛随手找了两根木棍,她在柴火中抓了一把细木枝,放在一旁备用。按理说钻木取火该用些技巧,例如用匕首钻出小洞,刻上火槽之类的。
但她用不着。
她坐在树墩上,脚底踩着粗点的木棍,木棍两只掌心贴着细点的木棍对准粗棍,她深吸口气,双手开始从上到下快速搓动。
侯山娟听到摩擦的声响,她回头一看,发觉伊洛的手都搓出了残影,袅袅白烟从她的脚底飘出,甚至不需要收集磨黑的燃屑,一簇火苗便从底下燃了起来。
伊洛手疾腿快地挪开脚,举起从中燃起的粗木棍,她举着木棍凑近先搭好的柴堆,等火完全引上柴堆后再用力一挥,破空的风响炸起,那粗木棍上的火就嗖地灭了。
“嚯……这孩子真有力气。”侯山娟感叹道。
“别看了,想天黑前吃上饭就干活。”姜妗成头也没抬,她见过的世面可比老友多多了,“另一个也是这德行,习惯就好。”
另一个……就是写信的那个孩子,叫做佩塔尔的吧。侯山娟低下头继续削串肉的木棍儿,她捉到一只仍趴在上边的毛虫,她捏着虫子喂给了站在她尾巴尖上的青雀。
佩塔尔不在,这顿烤肉注定会失去不少风味,尤其是在姜妗成只学会了撒调料,但她翻遍全身只找到了一包粗盐的情况下。
好在三人都不是挑剔的嘴巴,胃口也大的很,竟是把一头重达百斤的野猪吃的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