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铺床;你,去换被套,”,佩塔尔的手指在空中点来点去,有条不紊地下达指令,她懒洋洋地倚在窗边,换了条支地的腿,“纳菲斯你也别闲着,去给我搬把椅子来。”
纳菲斯隔壁这间宽敞的卧室内有四个人:佩塔尔、准备出门找椅子的纳菲斯、两个被喊来打扫卧室的男跟班。
“你说,纳菲斯这是……”跟班之一眼看着细瘦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惊疑不定地和同伴咬起了耳朵。
纳菲斯平时视这头金发和金缎似的,光洗头就要一个小时,更遑论吹头和养护要花的时间了。
而如今却被剪的七零八碎,不知道的以为遭山上的野狼啃了。谁能懂纳菲斯顶着这样难看的头发来找他时他有多震惊。
更令他讶异的是,纳菲斯来找他们的目的居然是给佩塔尔打扫房间!那个佩塔尔还敢……他小心地用余光瞄了一眼窗的方向,很快地又垂下头。
“他不一直都这样,”纳菲斯总把气撒给他们,跟班之二早就受不了,“前些日子不是测魔力等阶么,他肯定没比过伯特,所以才会转而拉拢……”
跟班之二顿了一下,到底没说出佩塔尔的名字,不知怎地,他觉得暂时不要得罪她的好。他继续道:“毕竟离‘最终试炼’只有不到一星期了,他一天天的只顾着梳粧打扮,哪有练习魔法的功夫!要我说……”
“噗呲!”一柄长柄剪刀从两颗越挨越近的脑袋中掠过,准确地扎进了跟班之二手上预备换掉的旧枕头里,几根细绒便自破口里冒了出来。
佩塔尔收回甩出剪刀的手,言简意赅地丢出两个字:“干活。”
两个跟班看到了剪刀上残留的金色碎发,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后,乖乖闭上了嘴,手脚愈发麻利地铺起了床品。
没过多久,纳菲斯就拖着那把柔软的高背椅回来了,椅面上还平放着一只水晶盏,一支金属小勺斜放在盏中,三颗奶白色的冰激凌球叠起,缤纷的水果围着球边点缀了一圈,最顶上还插了一叶薄荷。
他讨好地捧着水晶盏,将它奉到佩塔尔的面前:“你尝尝,这是中央才有的甜品,我本想让拉德马上给你做一个,可她不在厨房,我就从冰库里拿了现成的。”
佩塔尔接过水晶盏,她施施然地坐下,也不回话,任由纳菲斯端着一张僵脸陪笑。
她此刻的注意力全部被眼前的冰品所吸引,她掂起小勺,并不着急吃,而是微微朝前倾了脖子,鼻尖登时传来清爽的薄荷香。
在冰气的覆盖下,奶香则并不明显。佩塔尔挖下一块冰激凌,连同勺面一起抿进嘴里。
她用上颚与舌面细细地磨开这一小块奶油、砂糖与蛋黄的混合固体,浓郁的甜和极鲜的奶味在她的味蕾上绽开,是她许久未曾尝过的味道。
很顺滑的口感,也没有多少冰碴,作为厨师,拉德的手艺不错。她颇为享受地眯起眼睛,对那位列入她“危险名单”的狂信徒予以高度赞扬。
虽然修道院里食不果腹的问题早已解决,她还能变着花样做些菜式,但菜归菜,甜品在她心中有着别样的地位。
大概是甜品的原材料太难得的缘故,她没法做,一直吃不着当然会馋啊!佩塔尔暗地里为自己找好了借口。
“妳承认妳就是贪口甜的会怎样啊!”佩塔尔的心声并没有避着刻莱诺,祂无语地冒了个头。
和佩塔尔相处了那么久,祂用脚趾头都能猜出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佩塔尔不回答,盏内纯天然无添加的冰激凌化得很快,她哪有功夫和刻莱诺拌嘴。
她手中的小勺都快挖出残影了,舀三勺吃一口,和她的嘴巴配合得天衣无缝。
教堂内的卧房本就有人定期清扫,两个跟班要干的活无非就是铺铺床,扫扫余灰。因此佩塔尔把冰激凌和水果吃的一干二净时,他们也将房间彻底收拾好了。
“嗯,弄好了就滚吧,等下记得送晚饭过来。”可能是冰品实在有些美味,佩塔尔难得对着包括纳菲斯在内的三人有好脸色,吩咐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她随手把连底都刮干净的水晶盏塞进纳菲斯怀里,假装没看见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情,咣当一声甩上了门。
刚想再同佩塔尔确定一番试炼细节的纳菲斯碰了一鼻子灰,他恼怒地将水晶盏丢给跟班之一,强压下发作的念头,恨恨地转身离开。
“啧,他那副男表子样做给谁看?”
“真落选了也是活该……”
两个跟班在佩塔尔房门口说了好一会儿小话,才踱着步子走开。
佩塔尔的听力何其好,两个跟班都走到走廊尽头了,她还能模糊地听到他们在说纳菲斯的坏话。
“男孩之间真是勾心斗角,明明表面上还装的很顺从呢。”她耸耸肩,抬脚把椅子勾到窗外阳光洒进来的一块方形光圈内。
她坐下,再一伸腿,脚后跟高高地搭在窗沿上。她坐的毫无规矩,大片阳光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并不刺目,反而晒的她浑身暖暖的。
“你指望他们之间能有啥情谊,只有姐妹情才靠谱。”刻莱诺不屑的说,“就像我和昔兰尼,我为……我为她……”
“……做了什么来着?”祂喃喃自问,却想不起祂与昔兰尼相处的点滴。不止是这些,祂似乎忘记了更多事:
祂离开昔兰尼的原因,祂被追杀的理由,以及真正束缚住昔兰尼的东西。
那个能够影响记忆的魔法比刻莱诺想象中的权能还要大,如果是祂猜测中的那位半神在幕后……
不行不行不行,现在不是灭自己威风的时候!祂暂且将纷杂的思绪挪到一边,觉察到房间内安静了太久,祂有些没话找话地问佩塔尔:“妳就这么放心那根竹竿,不怕他向达特告密吗?”
佩塔尔闭着眼睛,她打完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断断续续地回答道:
“完全让渡自主权……把一切选择都交给她人,只知祈求而不知自强,归根结底……是太弱。”
“他这种弱者就像癞蛤蟆,身在鸟兽争饮的湖水中,一旦有一片残叶的托举便永不会再向岸边跳去,而是沉溺在阶段性的舒适中,就这样溺死过去吧……”
她的呼吸趋于平缓,尾音落下,她竟这样睡着了。
“哎,哎,妳……”刻莱诺呼唤了几声,见人睡的踏实,祂妥协道,“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才能执行计划嘛!”
日头逐渐西沉,阳光也从佩塔尔的头顶溜到了脚尖,她在睡梦中感到有些冷。正当她想稍微蜷缩起来继续睡时,突然有什么东西打到窗户玻璃上,发出沉闷的敲击声。
她的眼皮子很沉,在她做好睁眼的觉悟前,周身铺开的魔法感知就已精准地捕捉到了打扰她睡觉的“罪魁祸首”。
佩塔尔放下一直搁在窗台上已经僵硬的双腿,她几乎是挪着步走到窗边,顶着一张一看就是刚睡醒的脸打开了窗户。
她抬头,视线秒锁定了蹲在窗外一棵大树上的伊洛。伊洛对着她晃了晃手中的小果子,想必刚刚就是用它来敲的窗户。
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伊洛将小果子丢进嘴里,随即一阵排山倒海的酸味袭击了她的口腔。
她只得皱着脸跳下树,走到窗边,把另一只手上拎着的布袋递给佩塔尔:“我把东西带来了,缺口那边姥姥在守着。”
佩塔尔下意识接过布袋,她初醒的脑子也不大灵光,某些应该被遗忘的画面不停地在脑海里闪回。
这和她在禁闭室的第二天多像啊,树、伊洛、被投掷的食物还有恍惚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