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写忆这一觉睡了整整三天。
实际江写忆刚到家不久,身上的温度便逐渐升高。与其说是睡着了,不如称之为昏迷要更合适一点。
急得陆兆礼深更半夜召唤来了还在睡梦中的方源,后者顶着起床气鼓捣了半天,开了点药后,便直接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三小时后要是还是不退烧,就直接送医院吧。”
陆兆礼∶……
这赤脚大夫!
然而现实根本没给他留下解决诸如“要不要解雇方源”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的时间。
薛仁理和那个爱德华来者不善,这段时间也没少给他使绊子。他忙得脚不沾地,连贴身陪着江写忆的时间都大幅度缩减。
好在江写忆到底还是退了烧,并第三天晚上醒了过来。
记忆的残影化作了纷乱的梦境,他看不太清。
直到一只手伸了出来。
那只手白皙稚嫩,岁月还未来得及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
迷迷糊糊间,他捉住了那只手。
耳边像是传来了男孩的哭泣——
哥哥。
陆君怀死于一场车祸。
彼时,他对薛氏的调查似乎有了些眉目。
这时机实在是太巧了,江写忆脑子里闪过了成堆的阴谋论。
可现实却并未给予江写忆太多的反应时间。
陆君怀的死亡就是个引子,造成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是灾难性的。
陆兆礼尚且年幼。诺大的家业由谁继承?董事会怎么想?李筱潇怎么想?薛家又怎么想?
那段时间江写忆忙的脚不沾地,连睡觉都只是抽空打个盹,恢复一下精力。
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空隙,他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好像好几天没回家了。
那个孩子……
江写忆皱紧了眉头,联系不上李筱潇,估计是又在哪个山沟里拍戏。
他对着镜子收拾了一番,勉强把自己倒腾出来个人样,连夜赶回了陆家。
陆家这会儿安静的吓人,只有守夜的保安还清醒。
江写忆也无意打扰其他人,直奔陆兆礼的房间而去。
他试探性地开门,却意外地发现门并没锁。
这倒是让江写忆有些踌躇了。
他做了半天的心里建设,颇为犹豫地走到了陆兆礼的床前。
这孩子看上去已经睡了。
江写忆微微松了口气,开始大胆地观察这个几日不见的弟弟。
陆兆礼看上去瘦了一圈,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显得整个人细细长长的一条。他的眼角还有尚未干燥的泪痕,看得江写忆心头一酸。
有时间还是多陪陪他吧。
确认了陆兆礼的现状,江写忆起身,想要离开。
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哥哥。”小陆兆礼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你又要走了么?”
江写忆停住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看他。
“对,你……好好休息。”他犹豫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
“可以不离开么?”陆兆礼的声音隐隐带上了一点哭腔:“我只有哥哥了。”
江写忆从小就学会了不轻易许下诺言。
幼年的种种经历告诉他,这世上哪儿来的永远呢?
父母会离开他,朋友会渐行渐远,连陆叔叔也……
他应该硬下心肠,逼迫面前这个孩子快点长大,成长到能够承担一切。
可是……
“嗯。”他没去看陆兆礼那双泪水涟涟的眼睛:“别怕。哥哥……会永远陪着你。”
这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孩。
江写忆睁开了眼睛,意识却还不大清醒。
他昏迷的时间太久,哪怕这会儿醒了,整个人却依旧是懵的。
熟练地无视掉如影随形的眩晕与恶心,他警觉地打量周围的环境。发现并不是医院后,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不少。
随后,他很快注意到了屋子里的另一个人。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能看出那人身形修长,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与单薄,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他坐在桌前,正低声对着屏幕的另一头说着什么。嗓音压的很低,似乎有所顾忌。
——哪怕床上那人完全没什么醒来的迹象。
江写忆一阵恍惚,眼前人的身影逐渐与记忆中尚且年幼的孩子重叠,最终合二为一。
他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盯着那人的背影。
陆兆礼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鬼使神差地转过头,对上了江写忆那双黝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