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先抛下责任一走了之,将所有的烂摊子都丢给师尊……
可他于下界蹉跎半生,终究还是绝望地意识到,人力有时尽的事实。
妄想两全,终究两失。可还是要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再也不会回头。
记不清是在哪一年,在他游历的过程中,偶然听到一首曲子。那是一个缠绵中带着些思念的曲调,悠扬婉转,一波三折。
谢衣将那卷曲谱买下,找到那首曲子,然后目光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其实那首曲子也没什么特别,它的名字取自一首下界的诗,叫做《在水一方》。
卖他曲谱的人挺高兴,又将这首曲子弹奏了一遍,一边弹,一边唱着那首诗。
他听着听着,一滴泪顺着脸颊悄然落下,转瞬间没了行迹。
我所想念的那个人,就在河的对面。我逆着水流去找他,道路崎岖险峻,他永远在那里,却永远也触碰不到。
犹如镜中花,水中月。
明明看得见,却追不到,抓不住……可永永远远,都在那里。
那是他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那是他再也无法相见的人。
应钟目送谢衣再次传送消失,一寸寸清理传送阵遗留下的灵力痕迹。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他不确定那人会不会来,或许只是做了无用功,可他还是在这里等了一会。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灵力波动,应钟转头,看见匆匆而来的大祭司。
沈夜面色不太好,因为路途过于匆忙,连衣饰都没有打理,显得略微凌乱。
应钟看见他,没有任何心虚,而是阴阳怪气地明知故问:“流月城上下诸事繁忙,大祭司拨冗下界所为何事?”
“谢衣在哪里?” 沈夜的脸色更黑了几分。
“谢衣不在这里。”应钟嘲讽道,“与其问我谢衣的行踪,不如想想天亮之后该怎么面对城里的烂摊子。”
沈夜咬着牙忍耐片刻,最后竟然笑出了声:“你,你们……好,你们很好!”
他恼怒于几个属下联手隐瞒于他,恼怒于谢衣本人竟敢抛下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恼怒于应钟竟然早一步毁掉了配饰,以至于他偏离方向耽搁了许久。
谢衣……谢衣!
你竟敢……
可谢衣已经不知所踪。
链剑出现在他手中,沈夜横剑劈出,这带着怒火的一剑即便是没有施加法术,也绝非一般人能接得住。
应钟早在他召唤出武器的那一刻也握住自己的剑。
这把剑在月光下泛出多种色彩幽光,自铸造完成后换过数任主人,饮血无数,被他得到之后甚少使用。
此时也没有附魔,对着另外一把武器不甘示弱地迎上去。
铛!
金属相交,发出清脆的震响。
应钟变幻招式,向来对任何事都毫不在意,冰冷淡漠的面容逐渐显露出几分快意。
“沈夜……我早就想揍你了!”
二人谁也没用法术,见招拆招,犹似很多年前在广场上练习功课一般。他们二人仍然年少,平日里喂招切磋,那个更小的总也赢不了。
如今却仿佛当年情形重现,可心境与境遇却天差地别。
只有在四野无人处,他们才能抛去所有顾忌,肆意倾泻在心底积压的郁气。
劲风席卷而过,四周变得狼藉一片。
过了数百招,一柄剑被挑翻在地,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应钟将自己的衣饰抚平,重新捡起武器,不愿再看他一眼。
沈夜闭目平复情绪,半晌之后突然说道:“你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方式?”
应钟笑了几声,笑着笑着忍不住变成呛咳,声音夹杂在一起,好似一个破旧的风箱,全身微微发着颤。
应钟没有正面回答这句话,可能沈夜也没想非要听到一个答案。
他已经得到答案了。
应钟勉强喘匀了气,冷漠道:“若他继续留在城中反对你,你会杀了他么?”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直到应钟觉得他不会回答时,才听到那人艰涩的声音:“会。”
意料之中的回答。
“那属下就不打扰大祭司思念爱徒了。”应钟好似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丝不苟地行礼,旁若无人地离开。
沈夜直到身旁再无旁人,终于闷哼一声,忍不住捂住胸口。
缠绕在体内的疾病再次发作,他的胸口像是破了个洞,寒风呼呼地往里灌。
明明神血会带来强烈的灼烧感,可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冷。
谢衣,谢衣……
你竟然敢……你怎么敢……
背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