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晚皈依于东正教,俄罗斯的第一任东正教大主教便由此认为俄罗斯是最后一个受洗的民族,其应背负相当的使命”
“这种整体民族的使命感在君士坦丁堡沦陷。东罗马帝国灭亡后产生的俄罗斯—是'东正教最后的守护者',也是'第三罗马'的思想交互”
“本就恶劣的自然环境和蒙古统治的鞭笞,进一步增强了俄罗斯'受苦'的思想。到沙皇俄国末期,就有了陀思妥耶夫斯基、谢林,这类的一系列关于'俄罗斯灵魂'的论述……”
“然而众所周知的是,俄罗斯整个文化实际上是相当阴郁低沉的。凝固的教堂恢败穹顶、土地的冰冷与坚硬、雪原中的废弃雷达站、裹着军大衣的流泪圣像在赫鲁晓夫楼中响彻的后朋克音乐,即是弃世之心,即是在俄罗斯的生活不如意者们—自我的'弥赛亚'”
……
姜明望着落地窗外的天空,现在是午高峰,往下看,一定是车水马龙的世界。
被隔绝在安静的咨询室,听不到有关于热闹的任何噪音。
而另一旁,穿过静音地毯,便是她来到这里的走廊,透过遮光百叶帘偶尔可以看到会有人经过,只有很细碎的脚步声。
“……”
“明小姐?”
姜明回过神。
小圆桌上摆着一杯摩卡,已经没有在冒热气了。
小桌对面坐着一个男人,他是一个长发艺术家,主职做艺术,副职是心理疗愈师。
咨询室很专业,但人看着不怎么专业。
侃侃而谈了一大段,让人颇为厌烦,像膨胀的欲望,连话语也变得巧言令色起来。
因为不想留下相关病史记录,哪怕有任何的一点风险。
毕竟这种咨询并非必要,她只是想解答疑惑。
所以让“小白”推荐。
—果然不靠谱。
—但也不是全然无用。
姜明最后还是顺着他的思路接道:“是以自身为祭品的牺牲,俄罗斯思想中的弥赛亚?”
男人一愣,转而笑。
“自我为祭品的牺牲?好沉重……”
姜明忽然觉得胸闷,她也觉得好沉重。
好沉重……
“如果…如果我的牺牲什么都无法拯救,那我所做的一切不就是庸人自扰吗?那不就是…笑话吗?”
姜明盯着一口未动的咖啡杯里静静停留的拉花,已经模糊变形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到底是小孩子。
男人了然于心,会心一笑。
她是一个需要有人帮助指导解题的学生。
“谦逊地接受自己和他人的有限性,保持理性”
“总渴望做一个救世主是不可取的”
“所以,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压根不可能存在的完美'领袖'身上,没有人是全知全能的”
“如果苛求万事都尽善尽美,你不觉得很虚假很可怕吗?”
姜明终于抬起头。
手指尖互相搓着,又望向落地窗外。
其实这个角度也只能看到一览无余的天空,白茫茫的一片,怎么也望不到尽头。
她突然就落地了。
“该回学校了”
姜明喃喃道。
—找人倾诉一下果然还是有点用处的。
姜明回班上放东西,然后再去食堂吃饭。
从咨询室回来已经到中午了,正是饭点。
她心里的那些事,左右也不能和身边人倾诉,在学校也没有要好的朋友,总之这话不能对熟人说,说了只能徒增烦恼,又不能解决问题。
但好歹还是要找人倾诉的,否则总有一天她要憋出问题来。
姜明心里是确确实实的通畅,她决定以后只专注自己眼前所有,不再插手任何与自己无关的事与人!
她直接把关于饶思琪唯一的联系方式拉黑屏蔽,连同找“小白”买了资料的历史聊天记录和文档保存一并删除,以及游漾给她的档案复印件用碎纸机碎成碎片。
她一切都不去在乎,一切与她无关的都无所谓,她只是一个法律上都不被视作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的普通高中生,没有承担风险与义务的能力。
带着满腔的释怀,姜明不似往常旋风一般的仓促,快速清理了一下课桌,把该扔的扔进垃圾箱,一个人出了教室。
……
眼含泪珠,是谁的青春易碎。
逝去的流年,没有哪一天是空白。
走过的岁月,必定留下痕迹。
所以……一切痕迹,都由碎纸机来完成,也未尝不可。
偏偏,那残余的象征静静的,安详的,被遗留在了那里。
—
转眼就是文理分科。
“每个人都要慎重考虑,记得回去和家长商量,不要傻乎乎地看谁选了这个自己也就跟着瞎填了…”
教室里很热闹,每个人手上都发下来了一份高一选科意向表,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讲着关于高一分科的重要事项。
但其实也没什么好嘱咐的,最后总归是要做选择的。
姜明已经填完了整张表,她下意识看向游漾。
—曹建军压根就没想过说要给全班调过座位,所以她和游漾也就一直坐在一起。
虽然不排斥彼此,可偶尔还是会觉得有些别扭,关于韩汐月和饶思琪的事情游漾也默契地从那天开始便绝口不提,再也没听过了。
—总归做了快一个学期的同桌。
而游漾也注意到她的视线。
大抵是客套一下,问姜明:“你是理科”
很笃定的态度。
“嗯”
姜明点了点头。
“你呢?”
“文科”
游漾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我妈希望我以后进体制内,她想我以后都留在本市发展”
和姜明一样,那张可能裁决命运走向的分科意向表上除了家长签字那一栏空着,其它地方已经写满,没有空余。
“她的人脉资源都在本市,之后大学也会按她的想法来办”
“好…”姜明也不知道该回什么话。
与游漾不算简短的相处,她总觉得她应该是很有想法的女孩,对任何事都有自己的主张与见解,察言观色的能力也很厉害。
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从部员晋任部长,接替了一柏学姐在纪检部的任职。
而林一柏也接管了高三学长有关于学生会副会长的任职。
只待这学期结束,一切调换完毕,便能正式走马上任。
明明是意气风发,众人皆拾薪高捧的……
可偶尔俩人对话,姜明又能感觉到游漾隐约有种破罐子破摔的…丧?
也不常见她有明显关系要好的朋友,更多是负责工作的学生来找。
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和一柏学姐有一丝丝微妙的相像。
或许参与学生会工作的人与生俱来的天赋吧?
……可是白晟庭没有啊?
……上高中后她和白晟庭也没什么接触啊…
她怎么就知道没有呢未免有点自以为是了……
姜明轻轻搓了搓额头,将几缕稍长的头发拨到鬓角,她觉得自己的内心小世界真是越发丰富了。
等班主任出了教室,留剩余的时间给他们自己讨论,姜明就拿出手机给意向表正面拍了照,分别发给两个常用联系人。
自从她心态方面有些转变之后,她使用手机的次数变得频繁起来,非必要的学习时间,她能尽量回讯息便会回复。
爸妈是等晚上再发过去,反正这种事也向来是她自己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