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饶思琪那儿出来,她比上一次还要恍惚。
肚子不是饥肠辘辘,聊天氛围也没有上次那么沉重,天气也不是炎热的。
然而此时,她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一种受到委屈的感觉。
……
姜明觉得自己做的很不好,具体哪里不好?
她用自己平时的存款给饶思琪和饶思琪的母亲找了新的住处,她与饶思琪达成一致,说要帮助人家脱离苦境。
一幅大公无私的样子。
没有记恨自己被误伤。
她的手下意识摸了摸脖颈,现在除了偶尔会刺得一阵痒外,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了。
……说实在的。
她不喜欢饶思琪。
这一点她拧巴地不想承认。
说白了,她就是很在意那次被误伤。
她只是不喜欢饶思琪全程一幅自己受伤最深的样子,整件事情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受了伤。
韩汐月被自己误伤,而自己也被饶思琪误伤。
讨厌一个人有一万种理由,讨厌一个人也可以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然而姜明并不想去讨厌谁,也不想去讨厌饶思琪或者是韩汐月。
很累。
更不愿去纠结自己的某些行为是否正确,尽管,或许,她可能做了会后悔,会难受,但以她现阶段的认知,有些事情她不能避而不谈装作看不见。
姜明不想稀里糊涂就成为了一个加害者。
……
太累了。
就先这样吧。
姜明安慰自己暂且抛下心里的那点郁闷纠结和夹带着的一些委屈。
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那就不要再犹豫不决了,想好了要做成一件事,那就不要再踌躇不定了。
无论这件事,最终结局是对是错。
—
……差点忘了要换手机了。
检查随身带的帆布包,幸好没忘记带新手机,叫了车便去手机店。
本来是计划要详尽地和饶思琪沟通未来三年规划,担心有点差池事情又会变了样,超出控制。
结果似乎也没什么话要说,交代了一些书面话,一杯茶见底,就聊完了全部。
比预想的早一些来做下一件任务。
……
呆了一下午调数据,店员小哥很是热情,年纪看着大不了姜明几岁。
时不时搭话,而姜明坐一旁构思议论文,从议题到句式最后结尾被打了好几个岔。
每次姜明只能无奈地笑笑回应。
“你这旧手机耗能太高了,别乱下东西啊”
姜明边写着,点点头,嗯嗯两声敷衍。
她倒是想有手机瘾,可对网络这东西天生就不擅长,上面好几个自带软件她都还没弄明白是干什么的。
初步改完作文,看报纸整理作文素材的时候,店员小哥这边便弄好了。
“记得新手机别再乱下载东西了,中了病毒容易报废,诺,有个隐藏应用一直运行,难怪你手机一直发烫”
姜明郑重点头,脸上笑容有点僵住,牙齿泛了酸。
这个店员小哥的说教意味浓厚,每说一句话都让她想起她妈。
麦爱临每次回家总得训她两句。
回想起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到底又哪里错了。
总结下来好像也只是说她一个女孩怎样怎样,说女孩子独居不安全他们又忙,而她也不愿意请住家阿姨觉得和陌生人磨合是件很耗费精力的事情。
然后又说到哥哥弟弟上,说应该给她多生个伴。
每次说到这里她就觉得很烦躁。
说她胆子小逃避困难不肯坚持学芭蕾。
天知道舞蹈老师有多严厉每次上完小课手疼脚疼背疼心疼。
说她性格内向不该只交一个好朋友,给她介绍的千金小姐通通避而不见。
天又知道她有多排斥人际关系里的弯弯绕绕,不乐意虚以委蛇奉承迎合。
说她天天眼睛一睁一眨,电视和书轮着看,迟早眼睛要看坏戴眼镜就老实了。
天知道呢。
她现在视力表上最底下的小字两只眼睛都能看的真真切切。
好吧,这些也就算了。
为什么总要谈到给她一个兄弟的事情?
小区的治安也不差吧?
一层一户,到处都是监控,进出口都要人工验证通过。
要说触电失火。
……就不能盼点好的?
她又不是蠢的。
说生又没见生,她又不是不同意。
每次回家基本上都要说上几句,偶尔不说也真是谢天谢地。
说了很多很多遍,她也听得耳朵长茧子,仿佛就只是要单纯唠叨她一样。
腹诽已久。
到底是妈妈想要个儿子还是真想给她生个保护她人生安全的亲生血脉的保镖?
……
接过调好的手机,姜明轻轻呼了口气,心想着刚才写的那篇议论文可能得重新写了。
懊悔没去旁边奶茶店坐着边写作业边等。
无非是觉得自己不想喝奶茶便不好意思白坐人家店里的位置。
—假期过的真挺快,姜明的任务超额完成,甚至还把下一阶段的任务开了个头,还剩最后一整天的时间,她完全找不出还有什么事情没做。
坐在书桌前,伏在案上,盯了盯茶桌上缕缕烟飘,茶香四溢。
恍然想起来,她奋笔疾书这几天,连楼都不下,餐餐速食,手机居然如此安静。
和爸妈几天不回消息是常有的事,而且有时候他们会直接打家里座机的号码,不用怕他们担心。
不用手机发消息也没什么事。
但是……
姜明久违拿起手机,拿的新手机,银灰色款,掂量了下重量,划开屏幕,挺陌生。
这才发现。
……
资料是全导入过去了,但她还没有登录账号!
姜明对自己感到无语。
登上去,加载中她想着吴雪芹一定将她们的聊天界面给刷爆了。
有时候挺痛恨自己这种一读圣贤书就两耳不闻天下事的习惯。
加载完毕,直接点进和吴雪芹的聊天界面。
还没看清楚,便先给自己吓得心里一惊。
结果一看清。
冷冷清清。
吴雪芹,没有新消息。
—
她们开学后便疏远了。
这句话从脑海中升腾,让姜明心慌起来。
不是的…
…
不是吧?
其实有过怀疑,不在同一所学校,仅靠每天晚上互发消息,偶尔打一通电话。她们的友谊真的能够长存吗?
可她从不敢细想。
中考志愿下来之前,她从没听过市里有十九中这所中学。
后来吴雪芹的通知书到了,姜明去查,才知道,原来一所学校三千名考生居然能只有一个人能上本科。
每天晚上看吴雪芹发来的消息,时间不定,白天,中午,晚上,凌晨,简直无时不刻。
—
说学校的厕所没有门,她差点被新认识的朋友推到屎山上。
说语文老师是个更年期发作的老女人,天天布置作业又没人写,结果有人已经欠下了四百篇作文。
说她和班上逼哥打赌台球,输了的人要在上课班主任进门之前把装满料的泡面盒子放门角顶上。
……可她呢。
平平无奇几句关心。
别着凉?
零花钱不够用的话我接济接济你?
上课听得懂吗?
需要我辅导你功课吗?
反正有我在啊有事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我在”
“你特么就在那么一会儿!”
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她们之间渐行渐远的感觉?
还是…一直都有这种丝丝缕缕的触感。
和她不一样。
她或许不是她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那万一呢?
……
姜明想起很多次吴雪芹接的话,她和她说了很多个下次,很多个有时间再怎样怎样。
而她也玩笑地接话说她的下次就是没有下次,她的有时间就是没有时间。
或许不只是因为她的避而不谈,不只是这次。
她擅长倾听,而吴雪芹也不是没问过自己在学校过得怎样。
她怎么回的?
作业很多?
任务艰巨?
还是…
挺好的。
……
闭了闭眼,姜明这才感觉到眼睛干涩得厉害。
盯着与吴雪芹的聊天页面无动于衷了好一会儿。
她不知道发什么。
她当然知道自己应该主动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