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突然伸手捏住他的鼻子,力道大得让他差点叫出声。
“是我养在外面的帅气小白脸。”又赏了他一记轻敲,“能不能睡觉了?好困哦。”
两个人最后都没能说得清楚,内心又都好像模模糊糊地感受到,是分不开的感觉。身体分不开,心也是。
皋月躺下来,翻了个身,扯过被子裹上自己。
身后传来他很轻的笑声:“不愧是皋月大人,好大的官威,用国民的钱玩这种花样,我要去举报你这个税金小偷。”
“去吧,热线电话要给你吗?”
“算了,现在就端了也太便宜你了,先让你春风得意一段时间,至少等你当上课长以后再去搞破坏。”他说。从背后热乎乎地拥上她,“不过小白脸也太难听了,能不能稍微抬高一下我的地位?”
“要多高的地位呢我请问?”
“至少比柳生那个小眼镜高一点、足够让我去聚餐的时候抬得起头就好。”
“哈哈哈,高超级超级多的,你放心吧。”
“不是哄我?”
“哄你是小狗。”
“……谢了。”他抱得更紧了,“和你在一起已经很幸福了,我会好好努力的。”
不是得了便宜在卖乖,是很视若至宝的,小心翼翼的语气,却笃定又心安,最后——是爱这种情绪会充盈在整个心房。
可是不管恋爱多么幸福甜蜜,上班还是好烦,可以的话还是不上班最好吧。
水见皋月,乘坐着丸之内线,耳机里播放的是《丸之内虐待狂》,每天像受虐狂一样准时出门上班,像一颗被精确校准的齿轮。
又被饱含过量人类的气息熏得几乎大脑发白。车厢里挤满了和她一样面色苍白的上班族,每个人都长着受虐狂的脸,她熟练地用公文包护住胸前,灵活地在某个戴着老花镜的大叔和浑身古龙水味的年轻营业员之间找到立足之地,到站下车的时候才有逃出生天的感觉。
八点十五分,电梯门在监察审查会的办公楼前准时打开,皋月来到工位上的第一件事情往往是先去咖啡机倒杯热拿铁,然后一边吃早餐一边发呆看着窗前皇居外苑的松树,这是她一天上班时间为数不多的清闲时刻,之后工作就会像鬼一样地缠着她。
“水见,十点听证会的资料准备好了吗?”
“那家信用金库的检查报告我已经看完了,第三节第四项的数据需要重新核对。”
“把三井信托去年第四季度的外汇交易记录调出来,做好批注,下午三点前发到我邮箱,参考以前我那份的格式,还有下次不要先抄送课长,等我检查好了才能交,否则又会被骂的。”
“今晚的聚餐你去不去?”
“非常抱歉。”皋月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干涩,“我今晚有预约了……”
“……别每次都想逃。”
怎么会不想逃呢?下班后的居酒屋里,同期们醉醺醺地高谈阔论:“今年一定要考过CPA!”“目标三十岁前调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皋月小口啜饮着柠檬沙瓦,听着冰块碰撞的声音。当话题转到“水见さん有什么职业规划”时,她只能举起酒杯笑了笑:“只希望自动贩卖机常卖的爽健美茶别涨价。”
皋月自认说的是实话,她不是个有远大志向的人,只要每天做好该做的事情就好,就像办公室那台复印机,只要按时添加墨粉,偶尔清除卡纸,就能永远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转。年度考核表上“职业发展规划”一栏,她连续两年填写的都是“继续精进现有业务”,唯一经历的意外是今年获得的晋升。
她回过头去,逆着人流,往后走,把一切抛诸脑后,终于有了自己正在被这座大城市一点点接纳的实感。生活是无限安定的,有她自己小小的事业,公寓高楼光明洁净的房间,停下脚步探看,也尚且有青春还可以挥霍,这样一想,心里就会久违地升起得意的喜悦,像那把插在山顶的小旗帜,顺着风飘扬。
“水见给人一种可以托付的安定感,堪比ai。”
“您就别开我玩笑了。”皋月诚恳地向课长递交请假申请,“朋友生病了需要照顾,我想把去年的年假都用完,请您批准。”
“朋友生病?真少见,一般都是家人生病了才会请这么长的假期吧。”
“因为是最重要的朋友,”她微微鞠躬,“拜托您了。”
回到座位上,皋月开始收拾办公桌。桌上摆着一张她和苑子、真弓三个人的合照,照片里三个年轻女孩站在鎌仓的海边,阳光把她们的影子粘在沙滩上,最左边是真弓,黑色长发编成松散的法式辫,她微笑着搂住皋月的脖子,白色手臂上戴着五颜六色的玻璃手串。右边的苑子穿着时髦的波点洋裙,与沙滩上嬉闹的人群格格不入,栗色短发有点乱,她正假装嫌弃地叉腰看着镜头,但相机还是捕捉到她偷偷上扬的嘴角。皋月记得那天苑子嘴上说着“热死了”,却默默帮她们拍了整整两小时的照片。
而站在中间的自己——皋月每次看这张照片都会觉得陌生。那个穿着牛仔短裤、同时挽住两个人的人真的是她吗?嘴角扬起的弧度那么自然,连眼睛都眯成了月牙,海浪在她脚边碎成泡沫,三个人的衣边同时向右侧飘起,像被同一阵风串在一起的风铃。
她不禁微笑了一下,然后把合照妥善地收进了带密码锁的抽屉里。
……
距航班落地还有大约两个小时,她打开手机,开始给真弓发送信息。
【老婆,我和苑子就快到落地了,不过别担心,不需要来接我们的,我们下飞机先去酒店放个行李就冲去医院找你,很快就能见面了~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你现在好多了吗?(吗喽比爱心.jpg)】
很快她就收到了回信。
【放心吧老婆,已经好很多了。还有我的病房很豪华的,你们来了就知道了,这张床够躺三个人!(吗喽拍床.gif)】
皋月一边笑一边把信息给苑子看,果不其然得到后者“她不好好休息又在发什么神经”的锐评,确认时间宽裕,便放心地靠着苑子,轻轻合上双眼,趁着落地前的这一小会儿时间打起了盹。
她做了个美梦。
梦里的她回到了少女时代,又回到了神奈川的蓝色大海边。
海浪阵阵,水花朵朵,前仆后继地谢落在了海岸与海水相吻的弧线上,像被爱润湿了的嘴唇。
“好了没?我的脸要笑僵了。”
“我的头发看起来怎么样?会乱吗?”
“两位女神,已经很好看了。”皋月调整着倒计时,“调了十秒钟,你们自己看镜头。”
“这么久的时间,够你跑过来啦。”
“我们先拍一张正常的,再拍一张拉着手跳起来的?”
“等等等等,什么时候跳?要先说好的吧,还有你们两个不准欺负我,上一次说要一起做鬼脸,结果只有我一个人做?”
“这就是Miss立海的待遇。”
“喂,苑子大人,你还在记仇吗——”
倒计时响起的瞬间,世界突然安静,最后成片的时候,苑子和真弓默契地把她拥在了一起。
“皋月,要站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