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方好挨过无数打,从未感受过这样奇怪的疼痛,疼得仿佛浑身每个毛孔都在咆哮,却又不纯粹,其间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酥麻,如同细微的电流,在神经的末梢间肆意穿梭,时隐时现,犹如乌云密布的天空中偶尔划过的闪电,让人欲罢不能。
他双手还被捆着,跪伏在地,被这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感觉折磨得用额头使劲钻地板。
独孤明像个体贴入微的禽兽,一边作恶,一边掐着秦方好的后脖颈把他的头拎起来,温厚大掌在他额头上揉了揉。
秦方好缩了下脖子,扭头瞪着行凶者,绯红眼尾衔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泪,被独孤明舌尖蜻蜓点水般掠去。
秦方好闭上眼,眼睫颤了颤,心尖也颤了颤。
他突然感觉口干舌燥,不多想,仰脸便吻上独孤明,独孤明眼眸亮了下,猛地挺到底,擦出一串酥麻电流,秦方好咬着独孤明的唇一哆嗦,两人接了个绵长的、带血腥味的吻。
尽管如此,下一波疼痛来临之际,秦方好依旧骂骂咧咧外加拳脚以对。
勤政殿内叫骂声起起伏伏断断续续绵延至午后,其间不乏摔掷器物的乒乓声。
薄暮。
里头好一阵没动静了。
流云竖起耳朵细听半晌,一无所获。
不会失手把人打死了吧……
正不知如何是好,听见独孤明在殿内吩咐送些汤食进去,又要了热水、衣衫、金创药等等。
声音沉稳还透着那么点神清气爽,全然不像鏖战了一个白昼。
纱屏后一片狼藉,独孤明把秦方好抱到偏殿的木榻上,帮他擦洗干净,上药,换衣衫,一勺一勺喂他喝鸡汤。
秦方好又累又困,上下眼皮都要黏一起了,浑身疼得像要散架似的,但他心里惦记着事,就是不睡。
他靠在独孤明胸口,乖乖喝了半碗鸡汤,终于恢复点体力,抬起眼皮有气无力地瞪着独孤明。
独孤明送了勺鸡汤在秦方好唇边,垂眸与他对视。
“朕知道,你要打死朕。”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独孤明听了一天,耳朵都起茧子了。
他能替自己说出心声,秦方好很欣慰,张嘴又喝了一勺汤,独孤明再喂过来,他就不喝了,太困了,没胃口。
独孤明把剩下的小半碗鸡汤一口喝了,给秦方好身上罩了件披风,打横抱起他出了勤政殿。
秋天昼短,天彻底暗了。
流云和一群宫女太监跟在独孤明身后,秦方好微微皱眉,觉得大庭广众面前被人这么抱着实在太丢脸了。
他趁独孤明现下腾不出手,从披风里探出胳膊,手松松握成拳,软绵绵给了独孤明一拳,独孤明也没躲。
流云在边上看见了,抿紧嘴偷笑。
功德圆满,秦方好心满意足,合上眼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了足足一夜一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福宁宫的小太监急匆匆跑到勤政殿禀报,说秦小公子醒了,不吃不喝,吵着要白绫呢!
回寝宫的路上,独孤明脚步慌乱且急促,进门就见秦方好头顶裹着衾被面朝里靠在最里边床角,乍一看像一座郁闷至极的小金山。
独孤明眼神阴鸷,语气冰冷:“秦方好,你敢寻短见,朕就让整个秦家……”
“寻短见?”秦方好茫然回头,见独孤明身后还有一堆宫女太监,顿时脸色大变,赶忙把脸转回去,“出去出去!你们都出去!”
秦方好能扯着嗓子嚷嚷,一般心情都不会太差,独孤明脸色好看些,抬手屏退宫人:“你们都下去。”
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散出门外,流云出去后还带上了门。
秦方好这才从被子里钻出来,爬到床沿,冲独孤明招手,“快过来!”
独孤明走到床边,秦方好攀着他胳膊跪在床上,在他脸上和脖颈上左右瞧了瞧,嘴唇破了点皮,右边耳根后面有一枚红印。
还好,嘴角是上火,耳根是挠的,能说得过去。
“你要白绫做什么。”独孤明垂眼看着秦方好。
“遮羞啊!”秦方好仰起脖子,给独孤明看两侧密密麻麻的痕迹,“我这样怎么出去见人!”
那些小宫女太监什么都懂,若是被他们瞧见了,不稍一日,整个白玉城都知道英明神武的相国府小公子被皇帝爆了一天。
哎,彼时他要白绫真就是用来上吊了。
独孤明沉默片刻,问他:“还疼不疼。”
他还好意思问。
秦方好放开独孤明的胳膊,盘腿坐在床沿,想起昨日种种,脸颊滚烫,他斜眼瞅着独孤明,发现独孤明两边耳垂通红,不知怎的心里莫名有点得意。
时辰尚早,独孤明没回勤政殿,坐在寝宫看书,余光见秦方好在铜镜前拿白绫缠脖子,缠完打个结,没收住劲儿,把自己勒得翻白眼吐舌头,咳了好一阵,然后在喉结位置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
他缠得太紧,显得脖颈长了许多,还硬邦邦的,用饭的时候,每吞咽一口,都要抻一下脖子,那朵硕大的蝴蝶结也随之一颤。
独孤明时不时看他一眼,估计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无语的人。
不知是余怒未消还是尴尬,两人都不跟对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