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秦方好的马车渐渐没入夜色,郭尚仁扬唇露出胜利者微笑。
过完嘴瘾又有些担忧。
今晚小妹要在圣上面前大展才艺,秦方好这厮犯起浑不分场合,若是折返回来大闹内宴,只怕大家都难堪。
“一会儿若是秦方好要进宫,你们拦住他。”郭尚仁趾高气昂对守门禁卫军下命令。
“这……”禁卫军校尉严信面露难色,“那可是个煞神,二公子莫要为难属下了……”
“他再无法无天也是个病秧子,你们这么多人还拦不住一个病秧子!?”郭尚仁眉头下压,冷声威胁道,“若是耽误我妹妹当皇后,你们统统去跟丁二虎作伴修城墙!”
严信保持躬身行礼的姿势,在郭尚仁凌人目光下艰难回答:“属下遵命……”
“他敢闹事,你们就把他当刺客捆起来。”郭尚仁拍了拍严信肩膀,“放心,出了事有我郭家顶着呢,他翻不出浪花。”
严信短暂沉吟后,声音洪亮几分:“属下遵命!”
郭尚仁这才心满意足迈入拱门。
晃晃悠悠到承明殿,眼珠子扫一圈座上宾,郭尚仁撇了撇嘴,走到郭尚怀旁边坐下,凑近他悄声问:“不是一品才能携带家眷吗,李卫无一个三品怎么也领着女儿来了?”
郭尚怀茫然巡视场上,果见李卫无边上坐着一名气质温婉的少女。
“该是得了特许吧。”郭尚怀道。
郭尚仁冷哼一声,“定是那老妇有意拂我们的兴致!”
郭尚怀见弟弟面色不善,语气严厉几分,“切莫口出召祸之言!只管吃你的便是,管别人做什么!”
郭尚仁挨了顿训,悻悻坐正身子。
不消多时,闻得殿外太监扬声报驾:“圣上驾到!太后驾到!”
众人纷纷离席跪拜。
独孤明金冠衮袍危坐上首,抬手免礼,觑眼瞧见秦方子旁边的食案前空着,放眼搜寻,不见秦方好人影。
“老师,为何不见方好?”独孤明问。
“陛下恕罪,”秦思道早已为这个不靠谱的儿子想好了说辞,“小儿自宫中下值后,回府稍作梳洗,故而较我等晚行一步,料想此刻正疾步赶来,应是不久将至。”
独孤明闻言,轻轻颔首,以示理解。
凌若云对秦方好的狂妄跋扈尚有余悸,心中暗骂:那个小混蛋不来才好!
面上她依旧维持着得体笑容,婉言道:“既是如此,不妨先让酒菜上桌,待佳肴备齐,想必令郎也到了,正好共襄盛举。”
话毕,宫娥们手捧美酒珍馐飘然入殿。
趁此嫌隙,凌若云朝李秋婉招了招手:“秋婉,到哀家这里来。”
众人目光齐齐投过去。
李秋婉蓦然成了焦点,脸颊晕开两抹烟霞色,然毕竟是知书懂礼的大家闺秀,尽管羞怯,却是不卑不亢起身,轻启莲步缓缓移至凌若云面前,袅袅曲腰行了个万福礼。
“秋水为神玉为骨,面如芙蓉眉如柳。”凌若云眼中流溢着欣赏与慈爱,侧头问独孤明,“陛下,李小姐是哀家邀请的贵客,可否让她同哀家伴你左右?”她眼睛点了下上首另一边摆的一张小食案。
独孤明冷冷给她抛了一记含有警告意味的眸光,不置一词。
李秋婉想起出门前父亲有叮嘱,一切要看圣上脸色行事。
她轻轻扬起低垂避羞的眼眸,飞盼一眼天颜,慧心明澈,当即有了决断。
“小女承蒙太后厚爱,心怀感激,愿以卑微之身竭诚侍奉太后左右。”
“好一个乖顺懂事的姑娘。”凌若云欣慰点头。
这一壁刚消停,那一厢有备而来的自然不甘落后。
林琼芳起身进言,如此良辰盛宴,当以琴音添彩。
还能说什么,独孤明点头,弹呗!
大殿灯火辉煌中,郭水晚不徐不疾起身,一袭清雅月白长裙从成堆的锦衣绣服里脱颖而出。
她斜抱一张古琴,云鬓只缀一朵琉璃秋海棠,眉扫远山,眼含秋波,袖飘两缕香风,裙拖八幅湘水,款步盈盈行至殿前,微风拂柳般拜了拜。
仙姿玉质非人间所有,疑是仙子误落红尘间。
“绣袂捧琴兮,登君子堂。”独孤忠不觉脱口而出。
诗句虽应景,但毕竟出自情诗。
旁桌的圆圆在孔归厌怀里有样学样跟着念,孔归厌头皮一紧,忙一只手掌盖住怀中幼女大半张脸,下意识瞟了眼秦方女的方向,她今日是以相国府长女身份赴宴,两人相隔好几桌,想来是没听见。
他凑近独孤忠压低声道:“殿下慎言。”
独孤忠自觉失言,憨笑道:“一时应景而发,多谢孔太尉提醒。”
说话间,数名舞姬翩然入殿,原是凌若云唤来助兴的。
玉指拨弦,长袖翻飞,罗裙轻扬。
觥筹交错间,盛宴不知不觉拉开序幕。
独孤明的目光时而越过婆娑起的舞姬飘向殿门外,又失望收回。
一曲《云追月》结束,满堂喝彩。
“琴音清越,舞姿婀娜。”凌若云似笑非笑,眸光在郭水晚和舞姬之间反复,转头对独孤明道,“陛下后宫空虚,不如从舞者里挑一位出彩的服侍你。”
说罢,她自顾自挑起来:“哀家瞧着站中间那位挺好,娇俏可爱,日后你与郭小姐就以姐妹相称,她抚琴,你起舞,以惬圣心。”
此话一出,众人神情微妙,窃窃私语声如麦田细浪,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岂有此理!”郭尚仁怒火中烧,猛地站起身,瞪着凌若云的双目几乎要喷火,“我妹妹是名门大家的金枝玉叶,怎可与一个舞姬姐妹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