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回撇撇嘴,自去浇花了。
谢愈便准备着纸笔,张老侍郎是因为年龄大,圣人才让他一月去四次。
而他每月便要去八次。
谢愈靠在一旁琢磨了一会,就听忽传来敲门声。
“谢郎君可在?”
扶回开门,认出是李使期身边的仆从。
“我家阿郎请谢郎君府上一叙。”
扶回望向谢愈,脸色一怔,心里想着,不会是昨晚的事儿被发现了吧。
谢愈放下笔,与扶回对视,面上瞧不出什么神情,同着那仆从去了。
于谢愈而言,李知的奔赴既让他心喜,又让他踌躇。
他对李知的一切冒犯都止于礼法,在没有可见的未来途中,谢愈不敢轻易说出承诺。
他一个八品小官,拿什么去求娶一个三品御史的女儿呢?
谢愈得在长安站稳脚跟,才能堂堂正正地去上门纳吉。
等他上了李府的马车,谢愈就觉着,不像是昨晚之事被李使期知晓。
果然,等他入了府,就见李使期乐呵呵地请他吃茶。
谢愈松了口气,但面对人家阿耶,心里不免还是有些愧对。
“我听说圣人撤下了张老侍郎,选了你上去做公主的老师。”
谢愈点头,“今早才传了旨意。”
李使期双手扣了下膝,叹了口气,忽将话头转到李知头上,“我只昭九一个女儿,你别看她平时温温顺顺的,但心里头的主意大着呢。”
谢愈听这话,心头蓦然一紧,抓着衣袍,嘴角的笑凝在那儿,不敢动。
“昭九她不太喜欢奴仆跟着,每日去皆是一人骑马去,若是赶上我去朝会,还能陪她一段儿,但是御史台终究是在外宫,只她一人实在放下不下。”
说道此处,李使期便望向谢愈,语气缓和,带着些许恳求,“我想劳烦清让在宫里能陪三娘走一段,宫中复杂,只她一人,我总是忧心。”
这磨人的话吐了出来,谢愈嘴角的笑才舒展开了,“何来劳烦,既是做了公主的侍书先生,同她也大都顺路,李公放心,清让定会照看好三娘。”
李使期得了他回复,也就放了心,又想起科举舞弊案来,便问道:“大理寺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谢愈摇摇头,“还未曾有什么线索。”
“不着急,慢慢查总会有发现。”
谢愈抬头,眸中有些别样的情绪,“李公信这案子?”
李使期听这话笑了,“我是信你,这案子你是唯一一个接下的。”
他起身拍拍他的肩,所言倒叫谢愈也快信了,“你得相信大理寺,或许人家一两月,便使这案子水落石出。”
宫外的和气肆意越不过太极宫的那道厚厚的城墙,宫内的嬉笑怒骂又是另一番天地。
内侍省的小殿内,鞭声不止。
李由林坐在那儿,身前正跪着一人,被褪去了外衣,余下的宫女内侍皆颤颤巍巍地立在下面。
一旁的中官挽了挽衣袖,扬起鞭子,狠狠用力,打在那人背上。
下一刻,只听见惨叫一声,血珠子登时就渗出在雪白的中衣。中官瞧了一眼李由林,见大监仍是把玩着手里的珠子,未分地上半分视线,便狠了心举起鞭子连着三下猛打。
“求……求大监饶命!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奴婢真的不知道五皇子是……是怎么落水的!”
九月宫里退了些暑气的,那些阶下的人,都低着头不敢喘气,额上冒着豆大的冷汗,滑落入衣内,激得背脊发寒。
李由林将珠子套在手上,抖了抖衣袖,“我平日不曾过多管束你们,总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真出了什么事,也替你们遮着掩着。如今眼瞅着大家只这一位皇子了,你们还不尽点心,也别怪我不给你们留些情面。”
一旁的中官腆着脸上去,又望了一眼殿下的人,终究心里是有些个不忍心,又怕得罪了李由林,便试探着问:“总管怎么处置。”
“下面那人拖出去杖死。”
此话一出,殿内的其他人皆是“扑通”一声跪地,手放在头前抖个不停。
“余下的,发去掖庭去服侍犯错的妃嫔吧。”
被打了几鞭子的内侍已是疼的没有力气叫喊,只听着殿中一声盖过一声地磕头求饶。
李大监从来对着宫里的人和气照顾,尽管外面一帮文官总是骂着李由林是心狠手辣揽权至极的人,可这宫里的奴婢皆是在李大监的庇佑下,可如今这身上的疼,话里的狠,才叫他看清了。
五皇子,一个多么不受宠的皇子,竟让李由林这般护着,这么多年过来了,他们现在倒是成了李大监杀鸡儆猴的台子。
李由林皱着眉摆摆手,那立在一旁的中官就会意了。
“还不来人拖下去,在这嚷嚷成什么体统。也算你们走运,撞到大监手上,若是闹到大家那里,不知都有没有这个命见明天的日头。”
余下之人虽有些个不服气的,却是不敢明说,只敢腹诽。
他五皇子,连是不是圣人亲子都不知,又何谈大家生气。
谁人不知五皇子年将八岁,大家连一年都不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