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连脾气都一样。
林琮还是见识少了,以为那些怪鸟就是王中王了,殊不知这世上还有比它们厉害千百倍的。
站在客栈大门前,万夫莫开的炼金人偶就是其一。
这人啊,还是得多出去看看。
不过他也没机会,要不还是下辈子吧。
两方僵持不下,正是一触即发之时,更深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了清脆有节奏的响声。
嗒,嗒,嗒。
这是,脚步声?
倏地,林琮顿觉背后寒气凌人,杀机骤起。
他本能地一低头,顾不上体面地就地一滚,一道冷色的剑光正好与他头颅擦肩而过。
砰砰砰。
一阵倒地声响起。
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腿……
林琮扭身看去,竟是一颗熟悉的头颅。
那是他最后一个轿奴。
一股彻骨的寒意猛的自脚底窜入天灵盖,林琮颤颤巍巍地看向自己方才站定的位置,他险些惊叫起来。
那里!
满地头颅!
他的“猎犬”,竟已被身首分离!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不过是一剑罢了!
不过是一剑!!
他惊骇,目睹这一剑的人也觉惊骇。
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剑?
只一剑,便同时斩首数十人。
这一刻,无情只觉心跳如雷,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那片渐渐显出形来的黑暗,眼中的光比两个少年还亮。
——没有武者不渴望见到更高的山峰。
“表情不错,你的眼珠子很适合扣下来踩爆。”
比夜色更冷的声音刺入了林琮的大脑里,冷得他一个激灵,从骇然中清醒过来。
一清醒,他就要逃。
他要杀光镇上的生人,无非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能活的理由,只要他能交得出理由来,上层就不会让他死,他还能活。
这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得意日子,他林琮还没有过够。
他想活,他得逃!
锵——!
林琮才爬起来一半,一柄剑身扭曲的长剑便精准地钉在了他的腰上,一下将他钉死在了青石板上。
剑柄上,一只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有血泪沿着剑身流淌。
“……啊啊啊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惨叫出声。
是真的很痛,他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搅碎了!
黑白的修女从黑暗中走出来,踩着无头的尸体,踢开挡路的头颅,走过惨叫挣扎的林琮,站在了乖巧等候的炼金人偶面前。
满手是血的炼金人偶骄傲抬下巴:看我,任务完成得很棒!
塔罗纳失笑,伸手摸摸它的头,道:“回去吧,辛苦你了。”
炼金人偶蹭了蹭她的手心,飞身遁入黑暗,接着黑暗的掩盖回到了主人的空间内。
它需要进行检修,忒休斯是专业的检修员。
塔罗纳看向客栈的大门,一帮人围在那里,想出来又不敢出。
老师说,十来个大老爷们儿躲在一个坐轮椅的小伙子身后,这画面挺喜感的。
但塔罗纳这会儿笑不出来。
她的目光有点不受控制地落在无情一人身上,她听见【血怨修女】在她脑子里絮语:“他怎能如此对待我的孩子?他不能这样对待我的孩子!……谁也不能这样对待我的孩子!杀了他……杀了他!”
以及——
滴。
——干员塔罗纳与【血怨修女】当前同步率,百分之二十二。
芜湖,fuck。
大魔女面无表情地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她见过为爱找替身的,在此之前还没见过为孩子找替身的。
他们甚至不在同一个年龄段。
就一个双腿残疾的相同点,这样也能替身?
忒休斯安慰道:【想开点,塔小姐,修女是厉鬼,她还会暴走。】
你为什么要和一个会暴走的厉鬼讲道理?
塔罗纳:……
塔罗纳:【你说得对。】
她脚下一转,走向叫得人耳朵疼的林琮。
见她朝自己走过来了,林琮连忙惊恐地求饶:“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我没有想杀你的,是上面的大人选中了你啊!你要找也是去找他们!不是我……”
他将塔罗纳当成了封印在棺材里的女鬼。
很好,这是个动手的。
大魔女从不和该死的人废话,她半蹲下来,伸出手,被黑色手套包裹着的五指浅浅刺入了林琮的天灵盖。
下一秒,林琮的眼睛瞪得犹如铜铃,他脖颈涨红,额头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豆大的冷汗从鬓角滚落下来。
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此刻正在经受巨大的痛苦。
清醒着,无法昏迷。
塔罗纳在对他进行搜魂。
搜魂术有两种,一种无痛无副作用,一种痛到怀疑人生,还会损伤魂魄。
后一种比前一种探查得更深更仔细,通常是用来对待敌人的。
塔罗纳所使用的搜魂术就是后一种。
她又不需要人证,林琮的死活不重要。
被封印在棺材里的十二女鬼全都是死在林琮手里的,那个阵法的作用是转化,青铜鼎里的香里头添了“长生圣母”的血。只要点足八十一天,就能将女鬼催化成厉鬼,待第八十二天,她们将有幸成为圣母的座下使者,与圣母同享长生极乐。
这十二个被选中的女子全都是双十年华,没有一个是杨姑镇的姑娘。
她们被夫家虚假的甜蜜幸福哄骗着,在坐上花轿抬入杨姑镇的那一天,在被诊断出怀上了孩子的那一天,她们的死亡就已经注定。
才看了一眼的孩子被婆家粗鲁抢走,无力的自己被灌下甜腻腥气的汤药,她们想要挣扎,却被折断手脚,再被活生生钉进了棺材里。
无论她们如何哭嚎,没有人理会她们,没有人怜悯她们。
花一样的女子们在棺材里绝望挣扎,在饥饿中断了气,在滔天的怨气中重新苏醒,再一次被卷入更绝望的痛苦中。
而杨姑镇的人,这一镇子的凶手,得意洋洋又心安理得,践踏她们的尸骨,分食她们的血肉,痛饮她们的绝望。
这满镇的人啊,都该死!
等塔罗纳找到了她想要的全部情报,厌恶至极地用魔法洗手,林琮已经七窍流血,进气多出气少了。
还不够。
扭曲的十字剑发出微光,剑柄上睁开的眼睛重新闭上,流下的血泪尽数融进了林琮体内。
黑白的修女站起身,拨起剑,同时收走了林琮的灵魂。
他被带入了【血怨修女】的领域,在那里,他将一遍又一遍地体会那十二个无辜女子经受的痛苦,直到他的魂魄被撕碎殆尽。
身后传来轮椅的滚动声,塔罗纳收敛好剑和杀意,转身。
只有无情和他怀里的孩子。
金剑和银剑站在客栈的台阶前,少年们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但又不敢问,只能听公子的话,乖乖待在那里安抚受惊过度的商人们。
塔罗纳朝无情伸手,他心领神会地将孩子交给了她。
这是一个健康的小女孩儿,短短几天,她就被养得胖嘟嘟的,可爱极了。
大魔女轻柔地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肉乎乎的脸颊,睡梦中的小婴儿吐了一个泡泡。
美人轻笑,唇角勾起的弧度很美,只是这满地的尸体委实碍眼,美则美矣,诡异非人。
无情嘴唇微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他又没有想好改怎么说,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良久,他听到月下的美人轻叹一声,道:“抱歉。”
这声抱歉不是对他说的,是对孩子说的。
寻亲魔法为什么找不到这孩子的亲人?
因为她的亲人根本没想要她,想要她的母亲……
已经被塔罗纳杀了。
那只在雨夜中坠亡的怪鸟,就是这孩子的母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