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宾死了。
天幕上的荧屏,属于她的大头照上被打上了大大的红叉,所有设备停止运行,似乎是在为它们的园长默哀。
天光微亮,王雅做贼心虚,特意绕了个原路赶回歌剧院,启明应该是交代了什么,同事全程和她零交流,眼观鼻鼻观心,她也乐得自在,从杂物间翻出燃料油和火柴盒却犯了难。
“我上哪烧去?”
目前最保险的地方是乐园外的沙滩,但大门紧闭她根本出不去,更别提现在所有员工都在探讨到底是谁杀了罗宾,她和阿迪雅希丝嫌疑最大,怕是刚冒头就被人抓住血祭罗宾在天之灵了。
王雅突然觉得自己怀里的脑袋突然变得烫手起来。
“对了,启明呢?”她随手拉过一个同事,对方挠着头,语气困惑:“她不是去园长办公室给你求完情又去展馆接你了吗?你没见到她吗?”
坏了。
她慌忙把吴语笙的碎尸以及那个装着她器官的背包塞进衣柜,着急忙慌就要往展馆的方向去,可胸膛内,鼓点般密集的撞击带来的疼痛迫使她停下脚步,王雅扶着墙壁,拳头捶着自己的胸口:“老实点,别他妈给我找不痛快。”
“不能去……”男女老实混合的声音在她脑袋里乱窜,祂音调拔高,吵闹程度堪比几十个小孩在她耳边尖叫:“汝等毛头小儿根本不理解吾之意!”
“这是她的命数!命数懂否!?”
“装你妈深沉文化啊!给老子好好说普通话!”王雅扯下阿迪雅希丝挂在她脖子上的项链,用她的西洋剑对准自己的胸口:“这玩意,能伤到你,就算你一直在吊着我的生命值,但就算是清零了我也要把你剜出来。”
“现在,闭嘴,懂?”
那东西不再言语,王雅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深吸一口气将剑捅进自己的胸膛。
“骗你的,闭不闭嘴我都捅。”
“谁要受你摆布。”
*
“欢迎。”
人偶们变得和阿迪雅希丝越来越像,王雅的脸色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她靠着墙壁,面前是微笑着的【启明】。
“你,是你杀了罗宾。”
“是你杀死了知更鸟。”
“你是吴语笙。”
吴语笙感慨万千的摇了摇头,她解开了蒙住自己双眼的黑纱,湛蓝的瞳蕴含着化不开的讥笑:“才猜出来吗?”
“果然越来越不像以前了呢。”
王雅的血顺着剑尖滴在地上,她拔出那把西洋剑用力冲吴语笙的胸口刺去,对方也不躲,任由她对着自己胡作非为。
“一只没有心脏,披着人皮的怪物,到底是谁在尊你为神啊?”王雅喘着气,她感觉自己的肺真的废掉了,窒息感大于疼痛,脑袋也因为缺氧而昏沉:“你他妈到底想要我们怎么办?拼好你吗?然后让你和白六一样去祸害现实导致世界线崩溃?你们太卑鄙了!”
“我和他算不上一丘之貉,我对毁灭世界没兴趣。”吴语笙举起双手:“事到如今,你也不会再相信我了,我再说什么也挽救不了如今的局面。”
“我能怎么办呢?自从窥见那个未来后便每日提心吊胆,生怕行差踏错就会前功尽弃,故事的结局还是那样发展。”
“死一个还是死无数个,怎么看都是死一个划算吧。”
“你到底看见了什么未来!”王雅摇晃着她的肩膀,眼泪止不住的流:“谁会死?我吗?还是她?亦或者是他们?”
“为什么我们活不到【未来】?凭什么剥夺我们走向【未来】的权利?!”
“你不神吗?你告诉我啊,到底该怎么阻止世界走向崩溃?!”
“弑神啊,”吴语笙笑声癫狂,她漂亮的脸狰狞又丑陋:“最快捷的路啊,杀掉我们啊!把我们灭的连渣都不剩,你们不就赢了?!”
“但你真的忍心吗?”她握住她执剑的手,另一只手指向下方的人偶们:“不仅要杀死我,还要杀死她,杀死她们。”
“萝丝要死,天玑要死,阿语要死,无言也要死!就连她阿迪雅希丝也要死!一个都不能留!”
“你要动手吗?只需要在这放一把火,我就能带着她们一块死,永不超生的那种。”
“选啊!杀一个保全部还是连带所有人一块被你害死?你快选啊!”
王雅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她的心跳声振聋发聩,良心和私心在互相博弈,站在异端处理局方的她和站在流浪马戏团方的她无时无刻不在争吵。
“她是异端!你的职责就是消灭异端保万家平安!你还想其他孩子失去父母变得和你一样遭受歧视和欺辱吗?”
“你的职责是保护她,你在主面前发过誓,你的命是她救下的,是她给了你第二次新生,你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
别说了。
别在说了。
不要再说了。
她跪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脑袋,血和泪在铁皮上混合。吴语笙脚步轻快,她跳下围栏,摔在地下三层的人偶群里,再次向王雅抛出自己的问题。
“杀一个,还是害死一群?”
“唰--”
橘红的火苗在她指尖跳动,王雅的泪已经干涸,她咬紧牙关,扔下了手中的火柴,火焰腾空而起,周围的一切因着热气而扭动着。
“她不会死。”
“会死的永远只有你。”
王雅步伐踉跄,她走到园长办公室,这里空无一人,只有地板的血迹和一些衣服碎片诉说着这曾发生的血案,她没有再理会这些血,打开喇叭,声嘶力竭的呐喊着。
“所有人注意!所有人注意!所有人注意!接下来的事情关乎自身安全!”
“请立刻!马上!迅速停下自己手头的工作!想尽一切办法焚烧自己的工作地点!”
“园长已死!而我们将永存!”
“毁掉这!阻止她的复苏!”
刺耳的警报声代替了欢快的音乐,她目之所及处皆为火海,残疾或健全的员工们神情恍惚,他们互相搀扶着,眼里都是茫然无措。
“然后呢?我们该做什么?”
王雅也不知道。
这座靠着血和泪构建的乐园在火中坍塌,连带着围着乐园的铁门和铁栅栏也葬身火海,越来越多的员工发现了大门摇摇欲坠,他们一个接一个,不要命似的推搡着那扇禁锢他们已久的大门,哪怕火焰烧焦了他们的皮肤也在所不惜。
自由。
他们要奔向自由。
但在这些员工中,有个失去左臂的男人格格不入,他不知道从哪搬来了把破破烂烂的椅子,翘着二郎腿,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王雅坐在他身边,双眼失神的看着熊熊燃烧的乐园,泪在也憋不住,从眼眶里落下。
“她不会死的。”
“肯定不会。”
“我们两个还没完呢。”
“哭什么呢?你应该高兴才对。”椅子上的男人抬起了头,那张脸实打实吓了王雅一跳,白六支着下巴,笑容一如初见:“小雅,好久不见,长高了呢。”
“我很少见到你为希丝哭泣,真是奇怪,你这时候不应该笑吗?因为逃离了一个恶魔的手掌心。”
“难道是斯德哥尔摩情节在作祟吗?你们人类的感情真是伤脑筋呢。”
王雅已经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她惊恐的发着抖,连嘴唇都是动的,她慌乱的在身上摸索着,可除了那盒火柴外没有任何防身的工具。
系统仓库里她满满当当放满了药品和绷带,她太自负了,连一把刀都不屑于别在腰后,连自己的枪都拱手送人。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白六的左臂空荡荡:“我是真的砍断了自己一条手臂,现在连按扳机的力气都没有了。”
“需要我帮你赢下这场单人赛吗?”
“用,用不上,”王雅赶忙和他拉开距离:“你闺女要没了,你还这么淡定?”
“要和我赌一局吗?”白六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正面是希丝,反面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