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着看吧?”喻知撑着头,嘴角噙着一抹打趣的笑意,重复了一遍江淮半小时前放出的豪言壮志。他竖起食指,伸到江淮眼前,问道:“这是几?”
“嗯……”江淮眼神迷离,盯着那重影繁多的指头,眉头紧蹙,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正欲开口又被喻知打断:“行了,我知道了。醉了啊,你醉了。”
江淮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见。他眼睛半闭着,动作晃晃悠悠的,要去拿桌上他没喝完的酒。
喻知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把罐子拿走:“你不能喝了啊。之前不是还嫌苦么?”
“好喝……”江淮这次倒回答得快,伸手就要去够被喻知夺走的酒,“给我。”
“哎哎,别动!”喻知一手把东西拿远,一手制止江淮的动作,眼见江淮整个人都要扑过来,他实在拗不过,最终还是松手把酒给了他。
江淮呼啦一下把罐子里余下的酒喝了个干净,但还是没有尽兴,于是视线在凌乱的桌面上来回扫视,最终定在旁边仅剩的半瓶上——那是喻知没喝完的。
注意到江淮的凝视,喻知立马警觉起来,迅速抓紧自己那罐,生怕被抢走:“你看什么,这是我的!”
江淮迟缓地眨了下眼,没吭声,悻悻地低下头发呆,一动不动。喝醉了之后脑袋发晕,这样子是正常的,所以喻知也没管他,自顾自地吃起了薯条鸡块。
“要不要,”喻知边继续吃着边把汉堡递到江淮眼皮底下,“凉了不好吃。”
江淮也不说话也不接,只是毫无征兆地掉了滴热泪砸在喻知的手上。喻知被烫了个激灵,险些松手。他僵硬地把汉堡放回桌上,磕磕巴巴地说:“不、不想吃也行。”
江淮不语,只是眼泪掉得越来越猛,喻知甚至觉得再这样下去,肯德基都要被淹了。
喻知手忙脚乱地从衣兜里拿了包纸巾出来,想给江淮又不知道从何下手。天老爷,这是为什么啊?在巷子里没哭够?刚刚不还好好的吗?难道是没喝到那剩下的半瓶酒??不能吧……?
说是不能,喻知还是病急乱投医地把他那没喝完的鸡尾酒递过去:“你喝。”
江淮瞥了眼喻知递来的东西,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抽噎说:“那是你的。”
“没事啊没事,你喝呗,我不嫌弃你……哦,你要是嫌我的话我给你擦擦……”说着喻知抽了张纸出来仔仔细细地把瓶口擦了个锃光瓦亮,然后再次递出,“应该可以了。”
“可我不想喝。”
要是平常,喻知会说:不早说!要是前两天江淮那副冷冰冰的死人态度,喻知会说:给你惯的,爱喝不喝!可是现在,江淮正泪如雨下,喻知只能说:“哦……那行。”然后默默缩回手。
“我有点难过。”全然不知喻知心理活动的江淮主动开口。
喻知一怔,他以为江淮要憋到死。
“难过什么?”喻知颇为小心地问。
江淮没出声,俩人陷入一阵沉默。就在喻知以为江淮还是不打算主动揭开伤疤的时候,他又说话了。
“陈胜强。”
这个名字的念出,像是打开了江淮关闭多年的情绪阀门,所有委屈和愤慨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他突然就人间蒸发了,留下赌博欠下的钱……我和我妈每个月都要累死累活地给他还那一屁股债。快还完了,都快还完了,他又突然冒出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还想从我们这要钱……”
江淮说得断断续续,眼睛红得像灌了血。喻知静静聆听着。他不会也不喜欢安慰人,向来觉得这是个很没用的行为,但现在还是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江淮颤栗的背上笨拙地安抚。
“嗯……听上去那应该算他的个人债务,你和阿姨没义务偿还。你们报过警吗?”
“当然报过,没用。陈胜强是以我妈的名义借的钱,甚至还有我妈按过手印的协议——鬼知道他什么时候搞到手的,可能是趁我妈睡着吧。反正有那协议在,他们催债合情合理。报警顶多是拘留他们几天,教育他们不能采取暴力……出来还是照犯。”
江淮吸了下鼻子,继续说:“我们存款用光了、房子也没了,还是补不齐他那个大窟窿。律师我也问过了,太贵了,而且还不一定能胜诉……没办法了,我真的没办法了……”
喻知手掌下的脊背颤得更加厉害,他垂下眼睫,陷入思索。
“陈胜强……他上周来找我。我当时甚至、甚至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幻想。幻想他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当年抛下我们远走高飞,会不会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赎罪……”江淮自嘲地笑了笑,“结果就是为了再要点钱。不仅想从我们这儿拿,还看你和我走在一起,想找你也要点……怎么会有人能恶心到这种地步。”
喻知无言地重复着顺背的动作,心里不是滋味地听着江淮倾诉的种种,突然捕捉到某个关键词,字斟句酌地问:“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疏远我?”
“差不多吧……也没有疏远,只是各走各的而已。”
喻知没管江淮的狡辩,而是发现了他的含糊其辞:“什么叫‘差不多吧’?还有什么事?”
酒劲上头的江淮倒是有问必答:“就是很久以前,小时候的事……”
江淮转头,直直地盯着喻知的眼睛,认真地问:“你想听吗?”
“你想说我就想听。”
江淮注视着喻知的眼睛沉默许久,然后笑了一下,转回头说:“我想说。憋好久了,没人能讲。”
江淮带着轻松惬意的语气开始迅速讲述: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嘛。我都记不太清了,嗯……想一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