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廖文宇。
他从头到脚都是名牌货,只随意将一件校服外套系在腰间,锡纸烫的头发染成了最近时兴的亚麻黄。
廖家是典型的暴发户。
几年前国家征收了土地,他们分到了两栋房。自此开启了收租生活,廖文宇作为家里的独生子受尽了宠爱,成绩虽然不尽人意,却靠着给学校捐楼,给校领导送礼,硬是塞进了一中这个市重点的平行班。平日里靠着关系和出手阔绰的特点在学校混得风生水起,身边总是跟着几个狗腿子。
廖文宇的坐位在第一排正对讲台的位置,虽然他自己从不听讲,但特殊待遇是一个不落。
此时,因为他刚刚丢包而发出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不少注意。
廖文宇却像是浑然不知似的继续将椅子往后拖动,其中一个丢失隔垫的凳脚和地板发生摩擦,制造出了刺耳的声音,直到椅子撞着后面同学的桌子退了一段距离,廖文宇才善罢甘休,将屁股砸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休息起来。
原本响亮而整齐的读书声被刚刚一连串的噪音扰得细微而混乱。
曾文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不悦,却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回过头,继续从朗读声中纠正读音。
.
机场。
从S市飞来的航班刚刚在B市降落。原定下午五点到达的飞机因为落雨整整延误了六个小时,此刻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出口处站了很多接机的人们,一个个都焦急张望着出来的乘客,有的举着牌子,上面写着迎接某某某回家的字样;有的抱着束花,打扮得一丝不苟……
喻知从人较为少的vip通道离开,等了十分钟,才坐上一辆出租车,总算是清闲了下来。
也许每个司机都被培养过和乘客聊天的技能。
喻知看着从刚才上车到现在一直喋喋不休的司机大叔如是想到。
“小伙子,去Z市啊。”
B市与Z市接壤,开车过去约莫要两个小时。
Z市没有机场,只有个火车站,很多人选择先飞到离Z市不远的B市再坐车过去。所以司机大叔并没有感到疑惑,随口闲聊道。
“嗯。”
“听声音不像本地人啊。去Z市干嘛啊?旅游吗?我是Z市人啊,可以给你推荐几个好玩的地方。诶,看你年纪蛮小的,还在上学呢吧?一个人出来呀?家长不担心吗?”
一连串的问题从司机机关枪似的嘴里跑出来。喻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在衣兜里的手机及时震动,打断俩人的谈话。
来电显示是沈钧泽。
喻知有些心虚地调小了蓝牙声音,点击接通。
果不其然,刹那间,电话那头的怒吼响彻耳道:“喻知!!!”
司机师傅似乎也隐约听见了耳机里泄露出来的声音,好奇地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这位乘客。
喻知感受到了前方传来的目光,有些羞耻地压低声音:“小声点,我在车上,有屁快放。”
沈钧泽闻言,蹭地从沙发上弹起来:“看看你这几天的未接来电,再摸摸你的良心,说这些话的时候痛不痛!”
喻知的话哽在嘴边,讪讪道:“我手机摔坏了,这几天换了个新的。”
沈钧泽冷笑:“该不会是跳楼跳坏的吧?”
“……你怎么知道?”
沈钧泽呵了一声,有些骄傲: “你去的那个医院,刚好有我前任,他犯花痴偷拍了一张你的背影发朋友圈,给我火眼金睛认出来了。”
“……那你人脉真广。”
“那是当然……等等,你别扯开话题!好端端的,怎么就想不开了!”
“没有想不开。”
“哦,那这是你的新爱好?”
“……也没有,就是脑子一热。”
“脑子一热?”沈钧泽声音陡然尖锐,“你到时候去见阎王爷,跟他说你脑子一热,看他给不给你重生名额!”
喻知左手无意识地扣着裤子:“不会,我看好了,窗外是草坪。”
“窗外是草坪~”沈钧泽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遍,又道,“那我是不是得夸你做事前思考全面?”
“你想的话,也行。”
“……不要脸。”沈钧泽倍感无语。
两人没再开口,保持着沉默。司机见缝插针道:“诶小伙子,前面有个收费站,等会需要付一下钱哈。”
喻知心情欠佳,淡淡“嗯”了一声。
“什么东西?”沈钧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对话,顿时拔高音量,“你在哪?!不会是高架吧!跳完就跑,你要玩死遁?!”
喻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语气带着无奈:“你要不去写小说吧。”说完叹了口气,目光转向窗外迅速掠过的景色,解释道:“我要转学去Z市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走。他们撵你了?”
“差不太多?”喻知耸耸肩,好像对面能看到似的,“他们知道我性取向了,而且我还把季向阳暴揍了一顿。”
电话那头失语了片刻,重新开口:“我现在有点犹豫是先好奇他们怎么知道的还是先好奇你的暴揍过程。”
喻知轻笑一声:“季向阳告的状,至于他又是从哪知道的……不清楚。不过我也没想瞒着,他说没说无所谓。暴揍过程嘛,很爽就是了。”
没等对面再开口,喻知又道:“行了,楼是一时上火才跳的,Z市是我自己愿意去的,你也少操点心了。”
“……谁想操心你啊。”
喻知连“嗯”几声:“是我自作多情。不过,”话到嘴巴转了个弯,最终绕了几圈,还是别扭地说了出来,“谢了。”
突如其来的客气让向来只和喻知互损的沈钧泽不知道怎么回答,下意识怼了句: “那叫声爹。”
“……滚蛋,给你脸了。”说完,喻知挂断电话。
忙音让坐在家里沙发上的沈钧泽回过神,他思索片刻,终于意识到平时拽的二五八万的喻知刚刚是在向他道谢,他猛拍了下脑门,懊恼道:“靠,没录音!”
一直在厨房里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地玩烘焙的女人瞬间探出脑袋:“不许说脏话!说过多少遍了!”
沈钧泽被突如其来的教训吓得把手机抛起来打了几个转,又手忙脚乱地接住,冲厨房方向哀怨道:“妈!别一惊一乍的!”
另一边还在车上的喻知,明显感觉到司机师傅安静了许多,只是探究的目光变得更浓烈了。他闭上眼睛小憩,打算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