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醒醒,醒醒,你喝醉了?”殷漱感觉有人在摇她,遂睁开眼睛,叫醒她的就是老头。
老头道:“姑娘,你喝醉了,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你不是还要赶路吗?”
“我刚才梦见一只尸体的手伸出来拿桃花糕,有一只惨白的手抓着我不放…”
老头若有所思:“对不住姑娘了,拿桃花糕的是我收养的孩子,他不知道姥姥已经走了,还要跟姥姥牵手手,我就让他睡那儿牵一会儿,你不要害怕。”
话落,老头起身过去,掀开盖着尸体的白布,白布下真的有个小男孩,他有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鼻子上黏着一些黑色的刺青,他正睡在姥姥的身边,握着一块桃花糕,没有吃桃花糕。
老头道:“姑娘,那些抓你脚的是孩子养的小妖蛾,”
殷漱看去,尸体边真有十几只小妖蛾,在那儿眨着眼睛。
这边殷漱作辞,在烈日叮头下来到牛鼻洞了,牛鼻洞的妖已上街捡漏,清风中漏满了斑斓的妖影,瓷堂的痴灯在风中凌乱。
不多时,殷漱只听到一些美妖娘吵将起来。
有妖说道:“我们打扮得这么好看,不就是为了勾引舍王,就因为那个躺鬼,舍王多少年没正眼看我们了。”
有妖说道:“就是啊,昨晚还把我们赶出来,不管他是不是荡夫,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风流样了。”
有妖说道:“我们比他更温柔可人,他真行啊,仗着自己是前任舍王的儿子就无法无天了。”
有妖说道:“对,我们一定要对他留个心眼,他要是成了舍后,我们都抱憾终身了。”
殷漱一个人,摇身一变,变作一只蠛蠓,悄悄潜入瓷堂,穿过正门两侧那两尊白瓷雕成的瘟神神像,她在三千三百多片黄色琥珀的硬砖中漏影。掠过四面巨大的镜墙,差点撞上高高的青铜枝形灯,掉进托着滚滚红焰的灯碗。
她猛地一冲,吻上门窗,吻上墙上数不清的金黑神牛的图腾,总算飞到那日见到的水玉做成的圆圆高台,高台前面,曹高带着讥诮的笑意,惩罚着闻床怪。
殷漱飞在青铜枝形灯盏上,这一次,她没留意到立于中央的青铜方鼎冒着妖烟,却见到一个穿着酱油袍的中年男人对着曹高供明事情。
男子一揖:“拜见领神司。”
曹高一面看着脚下的闻床怪,一面看一眼男子:“掌衙派你来瓷堂,有何要事啊?”
男子面有难色,道:“现在这件事也只能拜托您了。”
曹高抬眸看着他,冷冷道:“什么事?”
男子拱手:“领神司,这是掌衙偶然所得的桃花神像。”男子双手呈上桃花神像,领神司伸手接过桃花神像。
男子道:“此像未署作者之名,却雕刻了桃花神一生的事迹,掌衙说呈像之人乃是鲁远。”
曹高垂眸,面色一沉:“我也听说,鲁远在商会召集了一些人,专门对抗瘟神,这个痼疾已经困扰舍王许多年。”
曹高低眸,打量着他,也不言语,面带思量。
男子捋开直裰的一角,跪了下来:“掌衙说,瘟水舍是欢都的保护神,一切性命全凭领神司做主。”
曹高点了点头,骤然笑了。
殷漱被煌煌灯烛烫了臀部,疾离盏子,差点跌进青铜方鼎了,结音锤捞住她,小小身板骑着结音锤,这曹高心怀鬼胎,谁站在他的跟前都会捏把汗,她只听得耳边鸣鸣雷响,方一转头,只见鼎里五十火眼,耀如烈日,数只闻床怪爬上来,像极了争食鬼,这些凶恶狰狞的吃人心肝的怪物,她趴着结音锤想找一个机会遁走。不料,闻床怪看见结音锤散落的鱼皮珠,顿时不动了,只见扒鼎的闻床怪下溜了,那五十对红灯笼一样的眼睛尽数睡去了,像被绢子缚身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
殷漱闪出身,告别迎风而晃的痴灯,小心翼翼离开瓷堂,落到街上,她的锤子化作竹篮,顺道买来一些烧鹅,这儿的烧鹅真是美味,尝之难忘。没一会儿,竹篮盛满笋蕨馄饨,蒸饼炙鸡,紫苏虾酒,太阳光映上她手臂上的竹篮,藤藤在炽光下极致透亮。
来到瘟水舍的不远处,弯着一堆劳作的奴隶,似乎已弯了很久。
她看见了奴隶,看见了暗无天日。
奴隶也看见了她,她也是撒恶的一路人。
殷漱立刻走了过去,却纳了他们花样百出的阴沉目光,这种阴沉目光来自被铁腕驯服过的日子。而口叼烟斗,手持凉扇的是瘟兵,把耀武扬威当作话筒,持走在奴隶前,舔舐悠闲,舔舐富贵,瘟兵的目光十分邪恶,水管啵着水,不断催洗奴隶,将奴隶冲洗并涂满棕榈油,奴隶被粗暴地推到阳光下暴晒,张也无法张嘴,嘴里塞着裹木塞的棉布。
乖顺的奴隶,乖顺的棉布,是死是活都在日日夜夜抡货。
她皱了口气,转过头,见到一个老态龙钟的奴隶,老奴隶前面推着独轮车,后面拖住锦车,蹒跚前行。但见一位男娃娃手推板车,跑得飞快,板车上重重叠物,那瘦弱的身躯愈发弱不禁风。马厩边的奴隶蜷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连一件衣服都没有。
还要管闲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