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说:“赛月是寡人和先王后的爱女,小名柔儿,当年若羌族王多次提出要长公主与其联姻,寡人不想她远嫁,迫她出家,赛月公主才得以回避和亲,寡人只想她自由自在地过日子。你看看那个,寡人看到那个很心痛,那是先王后为她将来出嫁准备的金凤衔枝镜,先王后意借铜镜赐福于公主,望她幸福长寿,她却被寡人逼死了。她是王族公主,寡人对其宠爱无比,随其所欲,无不允诺,却让她养成了骄傲任性、蛮横霸道的脾气。寡人少时根本不敢妄想继任王位,然而天命难违,寡人受天命接任王位,寡人操心国家的事,这膝下女儿的教育就依傍先王后,最后,连我们的女儿也护不住,先王后也会为此怨恨我吧。”
殷漱跪地发愁,赵让拘背静听。
“她多次向寡人提出废掉太子梁适,寡人都没应允她,最后祸及她的女儿。寡人是天子,掌控世事,却救不了自己的女儿。”
殷漱抬头看向金凤衔枝镜,它的主纹为两只凤凰口衔绶带飞翔,镜身均为金片刻镂而成。两只金凤昂首展翅,姿态端庄,金色身姿在黑色镜体衬托下更显华丽夺目。凤凰是祥瑞之禽,而绶带的“绶”与“寿”字谐音,那绶带环绕的两圈金色同心结寓意相亲相爱,先王后赐福于她。
皇帝看着金凤衔枝镜,摆出手掌,想触而不碰,那傲气游于推袖之间。
殷漱抬声:“陛下贵为君王,自能随心所欲。”
皇帝垂眸看她,递出一道蔑视:“你小小婢女,怎么知道为君者要做的事,要守的规。”
皇帝慢慢走到长公主赛月的床头,背对着殷漱,他抬手抚摸铜镜,道:“这铜镜里的寡人当真面目可憎,当真铁石心肠啊,寡人永远失去了先王后为我诞下的女儿了,今后,寡人不会再来公主府了。”皇帝举袖擦了擦眼角不受控的泪,平复了一下情绪:“今日你遇见寡人,也算缘分,寡人便赐你一物,容你想想,你要什么?”
“我……奴婢不敢。”
“还不赶紧跪谢荣恩,”赵让看着殷漱,对她的着装起疑。
皇帝看着金凤衔枝镜,他走到长公主赛月的梳妆台前,暼头不再望一眼冰冷的玉体,又侧头问她:“寡人问你,你想做怎么样的宫女?”
“……”殷漱抬头:“我……奴婢想做一个认得国朝之语的宫女。”
皇帝笑着:“认得国朝之语的宫女,”皇帝意味深长,他在赛月公主的书案前,拿过一只金蝉笔递给她:“来,寡人把这个赐给你,这是赛月公主自己做的一支金蝉朱笔。”
赵让说“陛下,此乃公主珍视之物,送给她……恐怕不妥。”
“你今夜来这里,敢为公主守灵,也是你与公主的缘分,”
赵让觑一眼殷漱,缓缓地说:“陛下…她不过小小宫女。”
“你可知,执笔有道,能安天下。”
殷漱抬头:“是。”
皇帝摆袖离殿,殷漱再次抬头,转头说:“你们的皇帝,他回去了,”申屠曛从床底爬出来,殷漱问他:“他真的是人间的皇帝?”
申屠曛淡淡点头,随口一句:“不必如此大惊小怪,”话落,他推门出去,自语道:“陛下逼死公主,而今至此才低头。”
“喂,你怎么不回答我?”
“你不应该害怕他,他是你的皇阿爷。”
“你为何会这样忌惮他呢?”
“你怪他不让你为公主悼念?”
申屠曛走在前头,许久,转头,看她一眼,一板一眼的偏执地说:“她是公主,生于宫中,死于宫中,是她的殊荣。”
“喂,等等…这个……谁给他洗的脑?”
两人出殿,走了一会儿,只见远处宫道上的所有宫人,颤颤抖身,伏地而跪,众多衣着素白的侍卫押伴着一辆又一辆的灵车,灵车里都是长公主生前豢养的面首。
申屠曛说:“那便是秽乱后宫的下场,没有资格在宫中慕荣。”
殷漱一时不明白他的所言为何,只是摸向发髻,那一根木槿簪,不知道掉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