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么办?这种事情我绝不会答应!”
兵库头抱紧了自己的姐姐,就像在风暴中抱住桅杆一样死死不放。
“不要再说什么自己只是养女这类的话了。要反抗就一家人一起反抗,要想办法就一家人一起想办法。不论发生什么……就算是最坏的结果,我们都一起面对。如果为了保住权力把自己的姐姐卖出去……我不仅无颜去见上帝,更无颜去见天堂的父亲。”
茱莉亚愣了片刻,最终在下定决心后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不论是死是活,我都是小西家的女儿。”
为家人解开心结后,茱莉亚决定去堺的孤儿院看看父亲收养的孩子们。伴天连追放令出台后,切支丹的处境必然会变得糟糕。
但她也没想到……情况会糟糕到这种地步。
在前往孤儿院的路上,茱莉亚居然发现了一群鬼鬼祟祟的家伙。那群浪人似乎老是在往教堂和孤儿院那边瞄,眼神看上去有些不怀好意……
来者不善……但茱莉亚并不能单独应对。她决定趁着那群人做出对孤儿院不利的事前将这件事告诉豪姬。
就在她离开后没多久,那群奇怪的浪人果然抄着各种家伙包围了孤儿院。带领那群浪人到孤儿院挑事的男人正是明智玉子昔日的丈夫,在关原之战时险些将她烧死的细川忠兴。
围住孤儿院后,他大声呼喊玉子的名字,要求她不要再迷信南蛮的邪神,回到自己身边,做回自己的妻子,否则自己会烧掉教堂和孤儿院。
如他所料,玉子此刻果然在孤儿院里照顾着孩子们。没有人比玉子更清楚她的丈夫是个多么极端的家伙……但是为了孩子们,她仍旧强作镇定地走出了孤儿院。
细川忠兴雇佣的浪人们本打算直接冲上去把玉子抢回来,但看见她手中的火铳时,所有人都怔住了。
“要烧孤儿院是吗?那就把我也一起烧了,就像你当年做的一样!”
围观的百姓传来一阵唏嘘,众人的目光让细川忠兴如芒在背——他没想到昔日那个温顺的妻子竟会如此决绝,他的表情因震惊而变得僵硬,随后却因为更加扭曲的情绪而变得狰狞了起来。
他转过身,朝着指指点点的人群狞笑着说道:
“大家知道吗?这个人是我的妻子,她本是罪臣明智光秀的女儿……本能寺之变后,我非但没有将她逐出家门,还给了她自由,哪怕她要信奉南蛮的邪教,我也从未想过休妻。”
他说罢,指着孤身挡在孤儿院前的玉子,以一种近乎病态的声音嘶吼道:“现在,她居然还敢为了南蛮的邪神违抗自己的丈夫!这南蛮的邪教可真是歹毒啊!!!难道不是吗?”
随着细川忠兴的煽动,人群中一些男人也开始赞同切支丹是邪教的说法,变得暴躁了起来。细川忠兴一边控诉着切支丹对自己妻子的“毒害”,一边带着人群逼向孤儿院。
望着渐渐靠近的人群,玉子因为忌惮着枪响的后果迟迟无法动手。但一想到孤儿院内的孩子,她就无法无动于衷……
玉子的手指始终紧扣在扳机上,明明已经浑身发抖,但她却没有后退一步。
当一个浪人将柴火从远处丢到孤儿院的门口,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瞄准的动作……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一名白马骑手越过人群,横在了教堂前方。
“谁敢伤害孤儿院的孩子,先问问我手中的枪!”
“阿豪夫人?”
豪姬似乎是从郊外赶回大阪的,此时的豪姬身着一身耀眼的戎装,手中的白缨枪如同一条闪亮的银蛇。当她抬起笼手,一只健壮的雄鹰落在了她的左臂上,英姿飒爽的模样竟让人一度联想起昔日的枪之又左。
关原之战后沦为浪人的细川忠兴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地伤害这位拥有前田和丰臣两大后台的公主,然而……他并没有就这么轻易罢休的打算。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豪姬夫人……你们丰臣家现在颁布了伴天连追放令,你身为太阁最宠爱的养女,如此公然地维护切支丹,置丰臣家的颜面于不顾,真的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太阁么?你就不怕落个不忠不孝的骂名?”
被质问的豪姬冷笑一声,她用枪指向细川,厉声说道:
“我义父对你们细川家恩重如山,关原之战时,你却不顾廉耻,抛妻弃子也要投靠德川内府,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如今还敢问我何为忠孝?”
豪姬说罢,又望向了围观的百姓,其中不乏许多堺的市民和切支丹的教友。在那些人的眼中,她看到了赞许和担忧。她并非不知道自己此举会捅出多大的娄子,但她必须有所作为……因为此时能保护他们的奥古斯都(小西行长的教名)已经不在了。
“让我来告诉你何为忠孝……和你们这些连妇女和孩子都不放过的畜生不一样,义父本是布衣。昔日,义父和义母在长滨城收养了许多孤儿,不求回报地将他们培养成材,这才有了丰臣家的今天。我的忠孝,就是像义父一样不求回报地照顾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让他们长大成为天下的栋梁。这些孤儿都是我收养的,我是太阁的养女,那么他们就是太阁的孙儿。谁敢动,就是动我丰臣家的孩子!”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细川忠兴和浪人们自知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他们在刺眼的目光中狼狈地离开了孤儿院……但事情却并没有就这样结束。
由于担心细川忠兴再次登门寻衅,豪姬直接在孤儿院住了下来……而这一住在外人口中则直接变成了太阁最宠爱的养女豪姬公然反对伴天连追放令的证据。
“久闻备前宰相和备前之方(豪姬的称呼,也叫南御方)伉俪情深,但此事实在不妥!秀赖公才刚刚下达伴天连追放令,备前之方居然公然庇护切支丹……”
“是啊……备前宰相再宠妻子,也不应该纵容这种事吧……毕竟这事关秀赖公的颜面。”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太阁生前把南御方视若珍宝,什么都随她的性子去做,但现在她毕竟已经是备前宰相的妻子,备前宰相真的不打算管管吗?”
朝堂上,秀家果然因为豪姬大闹南蛮町的事饱受争议,甚至还被当成了怕老婆的妻管严。然而,秀家对此毫不在意,甚至公然表态说自己并不认为豪姬此举有任何不妥。
“阿豪从出生起就被义父和北政所收养,那时,义父还在创业之初,正好还收养了许多其他的孩子……在座的各位没见过也是无可厚非。“
秀家扫了一眼大野治长等人,就差没把‘你们这些家伙又没跟太阁创业,有何资格代表丰臣家’写在脸上。
“阿豪耳濡目染,希望像义父一样兼济天下又有何不妥?”
“若仅仅是开孤儿院也就罢了……加藤主计头也开孤儿院,但他的孤儿院里就不会有切支丹。”
向来和清正不合的大野治长居然把清正用来做正面教材了,被夸奖的当事人却只觉一阵恶心,并未附和。
“那么阁下的意思是,只要是为了执行伴天连追放令,这些孤苦无依的孩子就是饿死,也绝不应该接受切支丹教堂的救济吗?这么说,大野修理打算自掏腰包,亲自收养所有孤儿院的孩子了?”
“这……”
“义父当年实施追放令,是为了防止南蛮对我国的百姓不利,为了执行追放令对老弱妇孺动手岂不是本末倒置?”
秀家的一席话让前田利政,长束正家等人也无法反驳,大野治长似乎还没意识到周围的人已经动摇,仍对豪姬公然和丰臣唱反调死抓着不放。
“身为太阁的女儿,就算再有理由,也不该跟秀赖公唱反调。”
“那么我们不如问问秀赖公的意见。”
秀家并未理会这个喋喋不休的家伙,而是径直走向了秀赖。他优雅地行了个礼,随后跪在秀赖面前,柔声说道:
“秀赖公,你的姐姐豪姬是义父最疼爱的女儿,也是和我一样深爱着义父的人。昔日,为了和我一起反抗德川内府,你姐姐,这个太阁的掌上明珠,受尽了苦难,也受尽了委屈。连同她的娘家都不得不屈服的时候,她也没放弃反抗。这样好的姐姐……你会因为外人的谣言而惩罚她吗?”
秀赖的眼神有些动摇,他回过头看着淀殿,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秀家见秀赖一言不发,随即背过身,望向了其他人……温柔的目光也变得格外阴冷。
“迎娶阿豪前,我曾向义父发誓要拿生命去保护她。所以……如果要惩罚,可以惩罚我。但如果有人要以偏袒切支丹这类的欲加之罪拿阿豪开刀……我会履行对义父的诺言,和那人拼命。”
大野治长打了个哆嗦,可劲朝秀赖和淀殿的方向使眼色,但震惊中的二人都无动于衷。眼看秀家越发逼近,他尖声说道:“你……你这是在威胁吗?!”
秀家脸上扬起一丝笑意,却让大野心头发怵。
“我说过……为了家人,我可以做任何事。这并非威胁,这只是一个事实。”
秀家表态后,再也没有人提起过豪姬庇护切支丹的事……据说,由于担心妻子被刁难,秀家还专程去了一趟孤儿院,人们盛赞备前宰相是个爱护妻子的好男人,没人能想到,他和豪姬早已有名无实。
“之后细川家的人没来为难你和玉子吧?”
“放心……茱莉亚的丈夫还有堺的教友们已经派遣杂贺众暗中保护这座教堂。”
“看来是我多虑了……毕竟你的前田利家的女儿。”
孤儿院内,望着熟睡的孩子们,秀家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一些。豪姬已经听说了秀家在朝堂上极力维护自己的事,她本想给秀家沏壶茶,秀家却自己揽下了烧水的活,笨手笨脚的样子把豪姬都逗笑了。
“除了父亲,这世上你对我最好。”
“是吗……”
“呆子,我这是在夸奖你啊!”
被发好人卡的秀家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保护一座孤儿院都这么难,简直无法想象太傅当年是怎么做到的啊……”
“是啊……堺的南蛮町又能庇护他们多久呢?”
在星空下谈心的二人此时还想不到……没过多久,堺的护城河竟再度被填平了。
三成和太傅所做的一切努力……终究回到了原点。
PS:这次是真的题外话。
决定一个人德行的是他做了什么,并非他生而为什么。
这是我对小99的想法,也是我对某开幕式和某些西方运动的想法。决定一个人的从不是他的取向,而是他的作为,现在西方某些思潮太过强调取向,甚至可以单纯用取向来定义一群人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风气有点妖魔化了。首先,我认为每个人都很复杂,要了解一个人要从各个方面。我认识的朋友里没有哪一个是先从取向去了解的。取向只是一个人很小的一部分,他的品行,性格,德行,所作所为,这才是一个人重要的组成。人们应该因为这个人的德行去认识他,而不是因为取向就天然觉得这个人一定具备某种德行(比如我不认为拥有某些取向的人就一定会拥有包容这种品质)。对于许多艺术家,设计师,我都是通过他们的作品认识的他们,他们的取向我甚至都没兴趣知道。这次的狮驼岭让我明白了我的好基友(是个拉拉,同时也信基督教)为何在参加一些活动的时候感觉自己格格不入,甚至感觉更孤独。现在西方这种我因为自己某种取向而骄傲的风气,说得不好听,有一种还没有拿出好作品就已经要求别人瞻仰的感觉。更别提一边喊着榈泉,一边纵容一个自称是性别女的叔在拳击赛上殴打女拳击手;一边说着爱好和平,一边双标某些郭嘉,显然这不是包了一层艺术的外皮就能得到尊重的。以上就是紧跟时事的一些题外话了。基督教在漫长的历史当中是蛮受争议,但不可否认的是,信仰者中确实诞生了许多令我发自内心赞叹的圣人,所以对于这个信仰我还是比较有好感的,他们虽然有固执,倔强,甚至在一些人看来迂腐的一面,但确实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做到了贫贱不移,威武不屈——尤其是被恶搞的那位圣人。看到他被那样代表我也很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