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太郎……你回来了?你不应该陪在佐吉身边吗……?”
曹太郎脸上那副像是被欠了几百万的表情已经暴露了答案。
“哼……还不是某些人看了岐阜的信以后夜不能寐,成天为岐阜的友人忧心。让人看不下去。”
“这种时候你更应该留在佐吉身边……一旦西国有变,佐吉的处境……”
吉继还没说完,曹太郎就垮着个丕脸打断了他,“比起西国有变,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对他的影响会更大,所以我才必须来岐阜。比起赶我回去,不如先告诉我官兵卫现在已经到哪了?”
“已经拿下冈山了。”
“从现在开始,必须在不破关与佐和山布防。”
曹太郎说着,在地图上敲定了尾张几个重要的关卡,并且从地图旁的盒子里拿出了颜色不同的旗帜,似乎在推测大阪陷落后的势力分布。
“你的意思是……大阪肯定会丢?”
“没错,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于大阪。这是由官兵卫亲手缔造的城池,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大阪。一旦官兵卫兵临城下,大阪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我们必须为最坏的接过做出打算,如果大阪陷落,不能让整个近畿、尾张落到官兵卫手里。这是在三成与真田昌幸、直江兼续等人商议后做出的布局。至于我为什么必须回来……”
曹太郎望了一眼大阪与京都的位置,笃定地说道:“接下来的战争,不会仅仅是兵戈之争。”
吉继明白曹太郎所说的战争是什么……
政治的博弈有时比兵戈之争还要凶险。
“现在的大阪不仅仅是丰臣家的主城,更是整个日本的政治中心……一旦陷落,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只要操作得当,佐吉会瞬间失去大义的名分……”
“那个傻瓜相信大义不在一城一地的得失,而在人心。呵……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想,也未免太过天真了。”
曹太郎冷笑着,眼神里却闪烁着不甘与痛惜。
“你这么说,一定还留有后手吧。”
面对吉继的疑问,曹太郎并未给出答案,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这个聪明绝顶的男人,
“像你们这些至今还留在那个马鹿身边的家伙,真的是因为什么所谓的大义才生死相随的吗?还是说……你们是因为那个马鹿的所作所为,才相信并且认同了他心中的大义?”
“你在赌这个答案?”
曹太郎双手抱臂,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是啊……哪有什么所谓的后手……这次是真的输不起啊。”
在东进前,行长说得没错……如果大阪审判的事在发生第二次,他们不会再有后手了。
经过商议后,吉继负责向织田三法师解释情况,曹太郎则前往佐和山通知大舅哥石田正澄有关布防的事。与此同时,丹从大阪带回了宁宁夫人和吉继母亲的密信……从信中吉继才得知,备战中的大阪城内最近有一些奇怪的动静,负责城防的人好像被换了一波,有不少生面孔。更奇怪的是,宁宁夫人通过吉继的母亲已经多次试图以家书的名义写信给岐阜的吉继,想要通知大阪城内的情况,信件却未能送达。
此时,官兵卫已经攻略至播磨,距离兵临大阪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吉继察觉到大阪的本家有些反常,想让宁宁先撤出大阪,然而宁宁夫人却只是以吉继的母亲需要回岐阜探亲为由,让吉继的母亲先行去了岐阜……
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大阪可能陷落的打算……然而,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大阪的陷落竟发生得如此之快。
抵达大阪之前,官兵卫以清君侧的名义公告天下:丰臣家的继承者——年幼的秀赖公被奸臣挟持,以石田治部为首的西军和以德川内府为首的东军不顾丰臣家的基业,党同伐异,实则都是想要挟幼主以令诸侯的野心家。在太阁弥留之际被石田治部蛊惑下建立的五大老五奉行议会制正是想要瓜分幼主权力,架空幼主的阴谋。此二人为了一己私欲引发了党争,又因党争引发了大战,致使整个日本重燃战火,为此,太阁的肱骨之臣军师官兵卫决定亲自为丰臣家铲除奸佞,将大权返还给幼主。
清君侧的旗号才刚刚打响的第二天,大阪城内发生了异样的骚动,有人说只有官兵卫能拯救现在的丰臣家,有人说官兵卫也想成为天下人……争执不休的两派人打成一片,在混乱中,城门不知为何被打开了。官兵卫的军队甚至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就被大阪城内的人放了进去……毛利辉元还在犹豫着是否要组织抵抗的时候,已经面见幼主,得到丰臣本家认可的官兵卫就已经拿着“秀赖的指令”,要求毛利辉元放弃抵抗,归顺丰臣。
据说,破城的那天,与黑田官兵卫一同进城的加藤清正遭到了宁宁夫人的斥责,但那家伙却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太阁的遗孤,宁宁夫人应该一起支持官兵卫才对。
这场政变一样的无血开城发生得过于荒诞,以至于整个近畿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很快,伏见城、京都一带都放弃了抵抗。
顺利进驻大阪的黑田官兵卫一方面着手准备气攻伐佐和山、不破关的事宜,一方面坐镇大阪,只要稳定了大阪的局势,天下的政事,大义的名分便由他说了算。
大阪失守的事对于围困江户的西军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原本要和西军和谈的德川家也停止了和谈,缩回江户城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眼看西军就要腹背受敌,尾张却传来了捷报——接替官兵卫负责攻略近畿的母里太兵卫等人并没能继续一路高歌猛进,在佐和山,他遭到了曹太郎与大舅哥的顽强抵抗,紧接着又被大谷吉继死死卡在了不破关之外。
战事再次陷入僵局。奇怪的是,占据大阪的官兵卫并未像三成当初列举德川内府的罪状时那样,立刻开始列举三成违背太阁遗命的种种罪状。
就在双方都僵持不下之时……黑田如水破天荒地提出了交换人质的要求。
用宁宁夫人换回自己的儿子黑田长政。
这看似稳赚不赔的交易背后,不知包藏了怎样的祸心。然而,三成却在寄给吉继的回信中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
“宁宁夫人若留在大阪为质,不仅在名义上对黑田官兵卫不利,被她从小养大的加藤清正也会成为一个不稳定的变数。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若是冒犯了太阁遗孀可就麻烦了……因此,官兵卫恨不得赶紧丢掉这个烫手山芋。这也是为何宁宁夫人当初明知大阪有变,也不肯提前撤离。她就是要像一根刺一样卡在大阪,让官兵卫如坐针毡。如果现在把她换回来,她的苦心就白费了。”
“佐吉的意思是……无论如何都要优先确保宁宁夫人的安全。”
“所以呢?”
和三成等人不同,曹太郎并不是宁宁幼儿园毕业的,对于这位夫人的事能以更加冷静且理智的角度去看待。虽然吉继也赞同曹太郎的观点,但三成意愿坚决时,吉继大部分时间和还是会惯着他。
望着一脸不敢苟同的曹太郎,吉继莞尔一笑,
“总大将的命令,我总不能带头违抗吧。上次某位抗命的老人家可是被你找上门打了一架呢。”
“所以你打算用我们这边唯一一个可以拿来对黑田如水进行制约的人,将宁宁夫人从大阪换回来?哪怕她未必希望这样?”
“从佐吉要求换回宁宁夫人的时候,他的软肋就已经被拿捏在官兵卫手里了。更何况……如果我们答应交换,这不是也意味着,黑田官兵卫挟持宁宁夫人为质已成事实吗?”
吉继说得确实不无道理……然而,不论是吉继还是那时的曹太郎,都低估了官兵卫的后手。
就在黑田长政回到大阪后,一纸联名诉状被递到了年幼的秀赖面前……
署名者乃是加藤清正、黑田长政等参与过文禄、庆长的武将,而提供证据的竟是曾经和小西行长共事的好友寺泽广高。
西军的策划者之一——小西行长通敌叛国。在太阁发动文禄之役前,多次试图通过伪造国书、派遣假使臣等方式避战,为此甚至还向朝鲜泄露了太阁即将攻打釜山的讯息。后来经平壤兵败,小西行长为了促成和谈在与时节谈判时不断伪造文书,欺上瞒下,向太阁传达虚假的成果,庆长之役中甚至还与大明国勾结,试图背着太阁秘密进行和谈,苟全性命,实乃不忠不义的叛徒。此诸多诉状皆有据可循,证据确凿。若小西行长还有半点羞耻心,当负荆请罪回到大阪进行公开审理……否则,便等同于承认自己是通敌叛国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