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皇宫里的宫人已忙碌起来。
周祯在宫道中行走着,往红墙深处去。
越往里走,路上的宫人渐渐少了,但是她们的目光和神情却大不相同,眼中的恐惧、敬畏陡升。
周祯尽览无遗,这些恐惧于他而言如同山珍海味,他心满意足的享受着。
到了一座算不上华丽的宫殿前,周祯停下步子,身旁的小太监上前叩门。
不一会,沉重的大门开了,是韦公公,他看见周祯不由一骇,说话都有些结巴,“三…三皇子。”
周祯笑着点头,探头问,“母妃起了吗?我来给母妃请安。”
“起了起了,”韦公公连忙点头,“娘娘此时正在佛堂,殿下稍等,奴才这就去通报。”
说完,韦公公赔笑的退下。
周祯看着韦公公的背影,忍不住想笑。
“殿下,今儿个韦公公真是稀奇,从前恨不得用鼻孔看人,今日怎么如此恭敬。”周祯身边的小太监,小安子忍不住碎嘴。
周祯望向宫殿深处,“许是……母妃说教了他。”
小安子似懂非懂的点头,在他的印象里,庆妃娘娘并不是殿下的生母,对殿下一直也不算上心,明知宫人的放肆却从不为殿下做主。
不一会儿,韦公公出来了。
“三殿下,娘娘请您进去。”韦公公笑得谄媚。
“有劳韦公公。”周祯颔首,回道。
韦公公领着周祯往殿内去,穿过长廊,一旁的宫女纷纷行礼,生怕失了规矩。
小安子心中惊异,上次来时,这些个宫人还见风使舵,能避则避,今日仿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周祯掠过宫女们的脸,她们俯首的模样叫人痛快。
佛堂门开着,庆妃娘娘正于殿前跪拜诵经。
晨曦的光照在堂前,庆妃娘娘背对着,发髻挽得一丝不苟,不饰钗玉倒生出些清冷意。
周祯在佛堂门前停下,庆妃,是自己的第二个养母。
自打他被皇上从行宫接回,先是养在小严氏宫中,后来小严氏被赐死,又被交给庆妃抚养。
周祯自嘲一笑,真是像垃圾一样,被搪塞来搪塞去。
庆妃和小严氏截然不同。
小严氏出身名门,性子跋扈,常虐待苛责下人,周祯在她手里的那几年,过得心惊肉跳。
想到小严氏,周祯的神色变得阴冷。
真是可惜,小严氏死的太早,否则定叫她千百倍偿还。
庆妃,就大不相同了,她仿佛什么都不在意,总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也恰恰是她的漠视,周祯才在宫里过得如此艰难,连宫人都能踩自己一头。
前世,周祯夺位后,将其扔进枫宜宫饱受酷刑,他才知道,原来岁月静好的庆妃娘娘还有卑颜求饶的狼狈模样。
周祯跨入堂内。
“儿臣给母妃请安。”
庆妃闻言,身形明显一僵。
周祯将一切看在眼里,“昨日听闻母妃病了,可传太医看过吗?今日身体可好些?”
庆妃稳了稳神,握住佛珠长串,由檀若姑姑扶着起身,“好些了,你起来吧。”
周祯闻言起身,想上前帮檀若姑姑搭把手,搀扶庆妃。
庆妃应激般回避,周祯的手悬于半空,微顿后收了回去。
“难为你如此有孝心。”庆妃看了眼周祯。
“儿臣一直如此,只是…”周祯顿了顿,“只是在母妃眼中,太子总是更天资聪慧,比儿臣好。”
庆妃定眼看着周祯,他的话没说错。
三皇子是从前严妃宫里的宫女所生,皇上视他为污点,出生后便养在行宫。
严妃倒台后,严家又送了小严氏入宫为妃,小严氏使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将三皇子接回皇宫。
他到底是行宫长大的孩子,开蒙晚,读书骑射样样皆在太子之下。
举止怯懦,畏手畏脚,全然没有皇子气势,皇上仍然不喜欢他。
阖宫上下的人捧高踩低,周祯的日子过得艰辛,甚至不如从前在行宫。
小严氏见周祯不得皇上的心,对他十分苛刻。
后来,小严氏作恶之事悉数爆出,数罪并罚,终得一死。
周祯又成了孤身无依的孩子。
皇上的嫔妃本就少,是非争斗却不少,到了后来,只剩下自己和文妃两位妃子。
文妃已经抚养太子,皇上便将三皇子交给庆妃抚养。
多年前,庆妃第一眼看见三皇子便不舒服,抚养三皇子于她而言就如烫手山芋一样,让人焦心。
可偏偏,前世三皇子夺得了皇位。
庆妃立于佛堂,幽深复杂的目光穿过周祯,看向端坐上方的佛像。
佛像面容从容、悲悯。
这难道是命数吗?
庆妃似是求问,又像叹息。
“你多心了。”庆妃看向周祯,“你是本宫的孩子,本宫自然看重你。”
周祯作乖巧状,“是,多谢母妃。”
庆妃点头,转身向佛,周祯正欲行礼退下,却看见庆妃手中的串珠换了一副。
周祯记得前世她一直用的是菩提木的佛珠,此刻她手里的显然不是。
“母妃的念珠换了?”
庆妃捻动佛珠的手一顿,沉言道:“是,怎么了?”
“无事,只是问问。”
“嗯,”庆妃指腹摩挲着珠子,看了眼周祯,“用的不顺手,换了个更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