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昏暗的水牢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被锁在腐水中。
郑颂宜遍体鳞伤,她自觉时日不多,长久的折磨下,意识愈发朦胧,浑身的伤痛已变得麻木。
回忆她这一生,错的太多。
忽然,水牢的大门被打开,冲进来一个人。
来人瞧见腐水中的郑颂宜顿了顿,继而撕心裂肺道,“娘娘!”
见水牢中单薄如纸的人毫无反应,掬香三两步上前,霎时泪如雨下。
“娘娘,醒醒!奴婢来迟了。”
当铁链叮铃作响,郑颂宜才回过些许意识。
是掬香,自己的贴身侍女。
郑颂宜扯动干枯开裂的唇,“你怎么来了?”
伴着铁链的搅动,腐水散发出更加浓烈的恶臭。
“今日是她封后,顾不上这里,奴婢想了些法子,拿到了钥匙。”
郑颂宜才看清,掬香穿着牢狱的衣服,拿着钥匙麻溜的开锁。
她,果然封后了。
郑颂宜闭上眼。
“我是将死之人,你不必……”
“娘娘别这样说,奴婢一定救你出去!”
掬香解开枷锁,将郑颂宜从腐水中捞出,却见她浸泡水中的下半身已接近腐烂,一时痛彻心扉。
“娘娘,我这就带你走。”掬香红着眼,为郑颂宜披上干净衣服。
“呦,这是要去哪呢?”冷不丁冒出的女声,显得十分突兀。
这曼妙的女声在郑颂宜耳中像恶魔的低语,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水牢门口出现了一众人,为首的女子雍容华贵,张扬美艳,金钗和华服在火把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掬香把郑颂宜护在身侧,满眼戒备。
郑颂宜的心更凉了,掬香被萧暮算计了。
“你我之间的恩怨,与掬香无关。”郑颂宜盯着萧暮。
“主仆情深啊。”萧暮轻蔑一笑,“本来呢,还想和你们玩玩,但现在我有了身孕,太医说我要静养。”
萧暮又道,“周郎也说要我早些做个了断。”
周郎,曾经自己也是这样唤他。
郑颂宜觉得可笑和恶心。
“你笑什么?”萧暮不快。
“就算没了我,你的孩子也生不下来。”
“放肆!”
郑颂宜冷笑,“你以为你的周郎有多爱你,不过是利用你罢了,否则怎么到现在才封你为后。”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贱人!要不是你,我没了的那个孩子都周岁了!”
姓周的就是这样,总是能装作深情的样子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你一个叛臣贼子的遗孀,使了些手段让周郎接你入宫做了娘娘,已是倒反天罡,如今断断不能留你!”
郑颂宜听罢,暗中轻捏了掬香的手臂,示意她尽力保全自身。掬香眉头拧着,却轻轻摇头。
郑颂宜转头盯着萧暮,忽然笑了。
“你留我苟活到现在,不就是想知道当年你父亲和周祯的交易吗。”
“我可以告诉你。”郑颂宜顿了顿,“但是我有条件。”
“笑话,你的命都在我的手里,还跟我谈条件?”
“既然这样,那你不如直接动手吧,我如今这副模样还有什么怕的。”
见萧暮不说话,郑颂宜继续道,“一个奴婢的命换个机密,皇后娘娘,这笔买卖你不亏。”
萧暮扫了眼掬香,又看向郑颂宜,对身后的士兵道,“送她出去。”
“娘娘……”掬香不肯挪步。
郑颂宜推开掬香,扯出一抹笑,低语道:“保重。”
掬香随士兵远去,郑颂宜内心依旧沉重,但不论如何,掬香出了这暗无天日的水牢,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所以,交易是什么?”
郑颂宜依着墙斜靠着,虚弱道:“逼宫三个月前,我正与周祯相会,你父亲来找他,说有要事商议。”
“说重点。”萧暮催促道。
郑颂宜当没听见,仍缓缓道:“周祯当时并没有让我走,而是让我待在内室。”
“你父亲说要周祯娶你的嫡妹……”
“你胡说!”萧暮打断她,“当时我妹妹早已遇难,还怎么可能娶她。”
“周祯也是这么问你父亲的。”郑颂宜看着萧暮的眼睛,继续道:“你父亲说死的不过是个替身,他早料到你和你母亲会下毒手。”
“我没有!”萧暮怒目争辩,以至金钗摇曳。
“可当时你父亲就是这么说的。”郑颂宜冷笑道。
“你住嘴!”萧暮恼怒道。
萧暮的贴身侍女随即上前给了郑颂宜一记耳光。
清脆的耳光声在地牢中回响。
力道之大,郑颂宜险些站不稳,她扶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牵扯到身上的伤口,痛楚让她忍不住皱眉。
萧暮抽出士兵随身携带的剑,抵着郑颂宜的脖颈,马上便见了红,冷声道,“继续说!”
郑颂宜咳了两声,道:“周祯答应了,你父亲说,你嫡妹性子温和,将来若为妃定会受欺压,所以只能为后,而周祯也答应了。”
萧暮脸上的从容逐渐变成歇斯底里,手中的剑力度加大,嵌入了郑颂宜的肉中。
郑颂宜眉头紧蹙。
“你撒谎!若当真如此,为何我妹妹从始至终都没出现过。”萧暮不甘心的追问。
“你心中早有了答案,不是吗?”郑颂宜虚弱道,“你母亲为什么会失踪,你父亲为什么突然把府内的仆人全部变卖,萧暮,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早有传闻,因为父亲将妹妹萧令舒带回家,母亲发现后勃然大怒,趁着父亲不备,毒杀了妹妹,父亲继而怒杀了母亲。萧暮从来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萧暮。”
“贱人,休想挑拨我与父亲的关系。”萧暮红着眼。
郑颂宜闭上眼,“我只是回答你的问题,陈述事实而已。”
事实,就是这么残酷,于郑颂宜也是。
被挚爱的人背叛,亲手被他交给别的女人,非人般虐待近乎一年。
周祯啊,我怎么不恨!
可是这一年里,从歇斯底里到彻底心凉,郑颂宜想了很多很多。
郑颂宜冷笑一声,道:“事实就是,周祯愿意娶你嫡妹为后,他根本不爱……”
“够了!”
萧暮打断她的话,用利剑刺入郑颂宜的胸腔,郑颂宜吃痛吐了口鲜血。
“他当日是形势所迫,而你今天死到临头,什么谎话都敢说!”萧暮恶狠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