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氏还要细细询问时,就听到外面不招而来的陌生声音:“县主,就是这里了。”
“县主万福。”
华阳县主直接略过沈氏,坐在厅堂正中的太师椅上。
她眉目上扬,懒洋洋地说道:“沈三郎,许久未见。”
这连七日的时间也未到。
沈素低垂着头,没有看眼前的女子,淡淡说道:“不知县主来是所为何事?”
呵,倒是逐客的语气。
“沈夫人若是无事,便下去吧。”
县主未发话,沈氏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待得华阳一出口,沈氏得救一般说了声“是”便缓缓退下。
等离开正厅有一段距离,沈氏看到沈侍郎正急忙朝正厅走来。
“老爷,素儿这次可如何是好?”
“是要怎么?” 沈侍郎话到嘴边,便觉得自己问出的话真是愚蠢至极,华阳县主掠夺男子的喜好谁人不知。
“哎,这件事情,” 他抚了抚一把胡子说道:“夫人,你先回去躺着好好休息,我之后和素儿商量。”
沈氏上次撞了头后,脑袋里一直晕晕乎乎的,大夫只是说着要多静养少费些脑筋才能好。她想想就后悔,那日撞了头,素儿还被张氏陷害,一切都被张氏那贱人捡了漏。
执掌中聩这么重要的事,要是被张氏不识好歹的败了家又怎么办。听李妈妈说,张氏屋子里的冰块不断,荔枝一盆接着一盆,绫罗绸缎一屋地往自个院里送。
老爷还偏心地说:“夫人又不是不知道,沈家家财如金败落地不多了,我们多多依着她,靠着她的家产吃香喝辣不好吗。”真是个吃软饭的,沈氏暗自骂道。
沈氏摸摸受伤的额头,她得好起来,将属于她的掌家权夺回来。
“老爷,那我就回去了。”
“去吧。”
沈侍郎挥挥手,不耐心地回着话。
素儿年纪还小。沈氏只在管家一事上精明,别的事情看着也一窍不通。
出了这茬子事,该与谁商量。
同僚也说不得,否则,朝堂上嘲笑的口水会淹掉自个。
“二夫人……”
沈侍郎绕着这院子来来回回走了能有十圈,突然听到“二夫人”,忙拍了拍小厮说道:“你这脑袋瓜倒是聪明,去把二夫人找来。”
“这……” 他本来是要说,二夫人又卖了一个庄子。
“这什么这,没看到我沈家摊上这种事了吗!”
沈侍郎的话语里满是愤怒,催的小厮忙忙去找了张氏。
——
厅堂里。
沈素站在屋门口的位置。
“秋时,这沈家的人可真是一个个都不给我面子。今日回去,我就将此事告诉陛下。”
华阳县主从未见过这么呆的男子,一刻钟的时间,都在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副画。
不过是一树梨花,有什么好看。
华阳开口说道:“沈三郎,这就是沈府的待客之道吗?今日不巧,还没回到府上半路就下起雨,只得来贵府避避雨。”
县主从来都没这么好脾气与其他人好好说过话。就连马车里的跟来的安奴,都是县主几番拷打要来的。
虽说是沈侍郎的儿子,县主对他可客气多了。
沈三郎还不见好就收。
秋时想到这里,就要将沈素推给县主,县主却伸手阻拦:“不可无礼。” 堪堪让秋时停住了迈出去的步子。
“沈三郎倒是知道‘男女有别’之礼。只是你看你那妹妹沈荔的眼神,每次可不都是有‘礼’的。” 华阳说着,从太师椅起身,拖着长长的月尾裙摆朝沈素走了过去。
“沈三郎,你是不是喜欢你妹妹。” 沈素这才抬起头来,朝她看了过来。
他将心事在众人面前藏得很深,那日不过一次见面,县主如何就看清楚了他的心思。
华阳此时已走到了沈素面前:“你喜欢沈荔。”
她重复了方才的话。
沈素这时心乱如麻,却还是按耐住被看穿的怒意:“县主,没有兄长是不喜欢妹妹的。”
“沈三郎这话倒是让本县主哑口无言了,” 华阳用手指点住他的胸口,缓缓说道:“可是我听说,你那妹妹沈荔可是与你没半点血缘关系。”
“我看的戏也不过百来台,可从没见过哪个兄长这般对待他那异父异母的妹妹。
除了爱情,能有几分亲情,恐怕那几分亲情也只是因着无端的欲望升起。”
“县主。”
沈素朝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自己避无可避,自己的身后正抵着厅堂的门。
“县主若有事,还请县主直接吩咐吧。”
“其一,我要你叫我华阳,而非县主。其二,沈三郎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了吧。” 华阳看着面前男子俊朗的眉目说道。
“我可以娶县主。”
可是,他是不会允许其他人有威胁到沈荔的可能的。
沈素的话语顿时让华阳怔愣片刻。她寻思她还没开口提这件事,沈素直接将她的想法说出来。
方才他还为难,抗拒自己的靠近。可是为何一刹那又说出她本该说出的话。
华阳想到这个人心机深沉极了,绝不输裴适之下。
“县主。”
秋时这会也才缓过神,发现县主盯着沈素的眉目不知想着什么,她连忙提醒县主。
“既如此,不知沈三郎何时娶我?”
沈素眼皮跳了一下,县主可比他想的要大胆的多了。
“等我准备好一切。”
华阳虽然大胆,到底还是个未成婚的女娘,听到沈素的话语里有敷衍之意,却也不好意思再细细询问。
反正她会找陛下要了此门亲事,管他沈侍郎府够不够格。
……
白芷煎好一壶绿昌明放在桌几上,怕打扰到安心画画的人,她小声说道:“公子,你在这窗前画了一早上的梨花了,休息一炷香吧。”
梨花,梨花,关于梨花的一切公子都偏爱极了。
“不必,”沈素轻轻推开眼前的一盏茶说道:“我是只想知道画出来的梨花每次是不是都不一样。”
“公子,梨花自然是一样的,都是白色的,看着也惹人可怜。” 就如同那三姑娘,公子自见到他就另眼以待。
梨花如何能一样呢,沈素摇摇头,笔下仍是画着梨花。
过了一晌,沈素才察觉到白芷还等在他一旁候着,他想到一件事情:“三妹妹也跟着张氏出去了?”
今日一早,他就去了梨榕院门口等沈荔,可是过了一个时辰还没等到。
“是。听管家说三姑娘跟着二夫人去看看外面的庄子。只是奴婢不知,这些事向来都是派管家或者李婆婆去,这次二夫人亲自去了。二夫人身子也不好,在外面颠颠簸簸,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
“沈府一日比一日难过了,二夫人是查查庄子的情况。”
沈素紧接着问道:“他们去几日?”
“听说是三日,要去城郊的庄子看一看。”
可是沈府只有两处城郊的庄子,两个庄子之间不过十里距离,张氏却要花费三日的时间。
——
“夫人,还有三里路就到了。”
王婆婆说道。
沈荔掀开车帘,看着马车经过田地时的掠影,一望无际的玉米地,亩亩相连。昨日里一夜的暴雨骤然使得有的玉米弯了腰,有的倒在地。
田地里的泥土还是湿漉漉的,马车在这些微泥泞的土地也不好行驶。
“金儿,你慢点,夫人头晃得疼。” 王婆婆又朝驾着马车的金儿说道。
沈荔从未想到金儿还会驾马车。
“金儿跟着我时,就已经会驾马车了。” 张氏看出她的诧异,解释说道。
“嗯,母亲。”
沈荔心情复杂,淡淡地说道。
张氏说,她的生母生父找到了,今日就是要带她去见见她的生父。
没有一个孤儿是不期盼着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她也不例外。可是接连的事情一涌而起,她不知现下如何对待张氏才是上上策。
就像昨日。
已到了傍晚,金儿才将张氏让她一同跟去看庄子的消息告诉她。她还来不及推辞,次日卯时,已经被金儿撺掇着上了马车。
“三姑娘,到时候你就知道张氏这些年的辛苦是为了你的父亲,夫人也是有苦衷的,对你的隐瞒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王婆婆将组织了一夜的话语吐了出来。
“可是母亲不是我的‘母亲’,为何愿意牺牲自己的青春年华,就为着我的父亲吗?”
沈荔神色迟疑。
“夫人爱极了你的父亲。” 王婆婆说道,可惜地说着:“孩子,等你以后就知道爱的力量有多大了。”
“王婆婆,” 张氏摸了摸左手上还缠着的纱布,朝王婆婆轻轻说道:“你将匣子拿出来。”
“荔儿你看,这是从前为着你父亲我写的诗词。”
沈荔接过匣子,一页一页的宣纸已然有了岁月的痕迹,绝不是近几日做的旧;页页宣纸在她眼前叙着张氏的相思。
张氏竟然为着她的父亲做到这种地步,可是她的亲生母亲为何迟迟不露面。
将一张张纸整齐铺好,沈荔看着张氏的手掌心,将她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母亲,我的亲生母亲为什么没有为着我的父亲报仇。”
反而是张氏。
虽说张氏喜欢她的父亲。
张氏抚了抚她的一头秀发,这才开口说道:“你的亲生母亲是在赵国,她去了赵国却再没回到燕国。这些年来,我也不是有意隐瞒实情,实在是报仇这条路太难走了。”
“等你以后又了喜欢的人,就能理解母亲的所作所为了。
母亲绝不是只为着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