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彭野也睡不着,直接寻着萧声找声音的主人去了。
闷自剔残灯,暗雨空庭。
潇潇已是不堪听。
那更西风偏著意,做尽秋声。
入目,彭野看到的正是这般景象。
记忆中,辛夷一向是玩世不恭,嬉笑怒骂皆鲜明。
看到彭野过来,辛夷不为所动。
笑吟吟道:“怎么,被我说中心事了,晚上连觉都睡不着了。”
她说这话时,狭促极了。
彭野哪怕已经习惯辛夷老拿她取乐,但是涉及到褚星淮还是会脸红。
不由得暗骂自己,没出息。
“你不要以小人之腹,我和师姐才不是你说的那种关系。”
师姐是世上最好的人,理应配更好的。
辛夷不甚在意的一笑,倒也没计较彭野言语上的不敬。
“你这个模样,永远也追不到。”
“谁说我要追师姐了!”
彭野嘴硬极了。
辛夷觉得彭野现在还是榆木脑袋,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彭野多掰扯。
“来,与我合奏一曲。”
彭野微微有些窘迫。
“我不会。”
辛夷挑眉,真是笨啊!
“就没人教你?”
“幼时在生死线上挣扎,怎么有空学这个。后来拜入浮玉宗,师尊太忙,没教过我。”
“师姐倒是教过我,只是我天资愚钝,实在是不通音律。”
辛夷撇撇嘴。
剩下半句彭野并没有说,她其实只会一首曲子。
是“凤求凰”。
那是她和师姐合奏过的。
但是彭野并不打算和辛夷一起合。
“那你有耳福了。”
辛夷颇为自傲。
当年,她也是天纵英才,比起褚星淮有过之而无不及。
诗书曲艺、修真问道,她都是其中翘楚。多少人想听她一曲,想见她一面,如今居然给一个不懂音律的粗人对牛弹琴。
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
秦淮水榭花开早,
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楼,
眼看他宴宾客,
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
曾睡风流觉,
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一曲终罢,辛夷淡淡一笑。
彭野久久不能言语,她是不懂那种心境的,她说不上来,也难以用语言表述。
她幼时漂泊不定,所幸后来拜入浮玉宗,自此有师尊师姐们庇佑,儿时那段独自求生的记忆甚至越来越模糊。
三年前,宗门生变,师尊身陨,师姐入魔,一夕之间,她头顶的那两棵大树轰然倒塌。
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就被裹挟着仓惶逃命,躲避追杀。
之后入了通天阁,虽然辛夷对她极为严厉,但是从来不曾真的要她的命,还帮她躲避了宗门追杀,本质上,她还是被庇护着的。
其实她从未真正直面风雪啊!
“彭野!天地疏阔,大道至简。不要拘泥于一宗一派,更不要桎梏于正邪之分。”
“我……”
彭野此时有点懵懵懂懂,很多时候,道理她也懂,只是没有做过知行合一。
“不用着急回答我,目不炫五色之祸,所谓正邪,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你还年轻,将来有很长的路要走……”
顿了顿,辛夷意味不明的嗤笑一声。
“别落的和我这般模样。”
有爱不敢说,有口不可言,有家不能回,有宗不能认。
彭野不知道辛夷的过去发生过什么,但是她知道,若没有辛夷她和师姐已经死在段为手下了。
“谢谢!”
彭野收起所有的桀骜与不敬,第一次这般认认真真的说。
“呵!”
“可怜我?”
辛夷挑眉。
“还轮不到你。”
“好好留着你的小命,你的命我还有大用。”
“好!”
彭野诚恳的答应了。
“这是通天令,见此令者,犹如见我。通天阁的人都认识,拿着它,有大用。”
彭野犹豫了一下,接下了。
虽然是元婴修为了,但还是很弱,她需要通天阁。
“行了,你走吧,我要一个静静。”
彭野闻言离开了。
临近转角处,彭野心有所感的回头望了一眼。
辛夷百无聊赖,随意的拨动琴弦,脸庞笼罩在黑影下,彭野看不真切。
春风若有怜花意,可否许我再少年。
无端的,彭野心头漫上惶恐,这一别,不知下次相见是何模样。
“辛夷!”
彭野突然激动的喊出来。
“没大没小,我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辛夷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玩世不恭的样态,没有看出半分刚刚弹琴吟唱的悲凉。
彭野站直身子,挺胸抬头,目视辛夷,头部微微低下,身体前倾,双手齐至,拇指相扣,掌心向上向外展开,俯身鞠躬,行三鞠躬礼。
这是完整的拜师流程,哪怕彭野没有叫过一句师尊,没有尽过弟子的一分义务。
辛夷含笑接受。
彭野重重吸了一口气,眼眸接连闪烁几下转身离开,并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