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季绾心急如焚地看向燕皇后,燕皇后却是一副冷眼旁观状。
再看妧娘,妧娘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工诗能赋?”殿中人继续谈论道,“因工诗能赋而被赦出掖庭,妾身们倒是很想见一见这妧娘如何工诗能赋了,不知公主肯否令妾等开开眼?”
殿中人的目光向萧季绾这一处聚集,她顿时如坐针毡。
“公主似乎并不情愿,难道妧娘工诗能赋有什么隐情么?”
“这话可就诛心了,哪里会有隐情,这不是在说妧娘欺骗皇后殿下吗?而皇后殿下与陛下夫妻一体,往大了说,这就在说妧娘欺君了,欺君可是大罪,是要株连………”
说话的人陡然顿住,不好意思地用绣帕掩了掩唇。
妧娘的身份不是个秘密。
慕容氏哪有九族可诛,一大半没能随延和帝南渡,留在北方生死不知,那一小撮随着南渡的,没能过得了江就被北齐的大军追上,死在敌人的铁蹄下,余下的不过慕容博一脉,平安到达建宁,却又成为燕皇后的踏脚石。
在建宁的慕容氏族人,只有妧娘一人。
萧季绾再次看向自己的阿娘,而燕皇后则看向了妧娘。
妧娘心中万千思绪飘过。
她原以为今日千诗宴是世家之争,却不曾想最终是世家与皇权之争,她无意入局,却已经入局,燕皇后罔顾最疼爱的亲女的求援,直到现在都未置一词,怕是对她仍有怀疑,是想借机试一试她。
慕容氏与皇室,她如何权衡。皇后想看到她的答案。
妧娘闭了闭眼,出列行至殿中央,跪倒在地,“婢子不才,请皇后殿下予婢子一个机会,容婢子以飞花令入作。”
“准。”
萧季绾投来担忧的目光,妧娘微不可查地朝她点了点头。
昔日李唐王朝太宗皇帝曾言,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1】
妧娘不知让燕皇后犹豫不决的那两篇如何写镜,但她要用唐太宗的最后一句立意,打动燕皇后。
案几被两名宫人抬至殿中,不多时便有人奉上笔墨。
白宣铺陈,妧娘提笔。
殿中人纷纷向她投来或打量,或好奇的目光。
萧季绾紧张地捏住了垂在膝头的披帛,参与的分明不是她,她看上去却比妧娘还要紧张。
燕皇后眼角的余光从萧季绾的衣角上擦过,也仅仅只是擦过。
妧娘在满殿审视的目光中镇定行笔,她身形高挑清瘦,行笔时脖颈微曲,脊背却挺得直,从背影看去,有几分文臣之后的清隽孤傲。
四行书尽,妧娘搁下笔,起身后退一步,低头拜下,“婢子斗胆,请殿下一观。”
写了字的白宣被凤台令传至燕皇后手中,首先进入她眼帘的是“寻镜”二字,是这首诗的诗题。
妧娘所写是一首五律,瞬息便能看完,可燕皇后却看了很久。
殿中一片静默,落针可闻。
妧娘仍维持着垂首的姿势跪着,萧季绾的心中的紧张一阵高过一阵。
无人开口,但又无人不好奇。
“阿娘,妧娘她,写得如何?”终是萧季绾按捺不住,率先开口。
她不问妧娘写了什么,而是问写得如何,可见在她眼中,写了什么不重要,燕皇后的评价才最为重要。
燕皇后眼也不抬,“若是好奇,你自己过来看便是。”
萧季绾提起裙裾三两步走到燕皇后身侧,双膝跪坐,向燕皇后手中看去。
底下有人笑道,“公主倒是比我们还急,也不知上头写了什么?”
“铜镜失深山,久觅寻不得。报憾下山去,路遇采桑人。汗滴如斗珠,背弓似曲木。芒鞋多磨难,锦绣无与沾。”
燕皇后读罢,抬头望向众人,“诸夫人娘子,可有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