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天色将暗,这死地越加幽冷。
周行觉得自己心肝脾肺肾都在打颤,他心知大哥必然更加扛不住,当下不敢再耽误,一把将石方巳背在背上,疾步下山,回到了他们的马车之上。
“大哥,你好点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周行把两人的湿衣服换下,又在马车内贴了取暖的符篆,方才觉得缓过劲来了。
然而整个过程,石方巳依旧像个破碎的布娃娃,毫无生气,也毫无反应。
周行得不到石方巳的回应,只好悄悄地打开了两人间的识海通道。
刹那间,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淹没了周行的识海,像是麻沸散透入了四肢百骸一般,把他整个人都陷在生无可恋之间,竟提不起半分力气来,对外界做出任何反应。
原来大哥心里是这个滋味吗?
周行一时只觉心如刀绞。
是自己!
是自己将大哥逼入这样的境地的!
是自己将大哥推入那寒潭中的!
一念及此,一股惊栗从背脊根部爬了上来,自责同后怕如同两根疯狂生长的藤蔓,几乎将周行绞杀在当场。
周行跪坐在石方巳面前,握住对方的一只手,再度轻轻唤道:“大哥,对不住,之前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对你。”
可惜事已至此,不论他如何道歉,都只显得苍白。
周行摸着石方巳的脸,将对方刚被烘干的头发往后面扒拉:
“大哥,你别不理我好不好,你心里有气、有委屈,你朝我来,别憋在自己心里。”
石方巳依旧目光空洞地望着马车顶,没有半点反应。这状态,分明就是一心求死。
周行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此刻却是真的怕了。
他近乎慌乱地把人拖进自己怀里,语无伦次地哄道:
“大哥,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我不该同你赌气,不理你。咱们回家好吧?回家后,咱们和好,就像以前一样,我不会再那么冷漠地待你了。我会待你好的......”
周行几乎是绞尽脑汁地,在石方巳耳边絮叨,车轱辘话说了一轮又一轮,说得自己口干舌燥。
石方巳却是半点反应也不肯给他。
周行下意识地死死地将石方巳箍在怀里,心中忧怖却是不减反增。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一处关键所在——
“对了!禺儿!禺儿她是我女儿,我亲生的。我......我之前是故意让你误会的。大哥,对不住。”
话一出口,石方巳的目光终于波动了一下。
那一丝波动实在太细微了,细微到,连石方巳自己都不曾察觉。
可还是被周行捕捉到了。
周行见状大喜,连忙再接再厉道:
“这事儿我没跟你说过,那是因为她如今是赤松国的帝姬,身份敏感。若是给她族人知道,她只是半妖,这对她的地位影响太大了。试想,一个半妖,凭什么能做妖灵未来的君王呢。大哥,我也实在是情非得已。”
周行边说,边死死盯住石方巳的表情。
然而石方巳的眼睛就亮了那么一瞬,很快便又暗淡下去了。
周行一愣,忽然又想到什么,忙补充道:
“禺儿的确是我同唐雩的孩子,但是我同唐雩早就分道扬镳了。我同她之间,是绝无可能的了。”
周行怕石方巳不信,又道:
“唐雩如今贵为一国之君,缺不了面首。之前在月临城,正撞见一个,果然是又英俊又听话,还肯为她冲锋陷阵。比我可强多了。”
不知是不是这番话起了作用,石方巳还是没有说话,可目光已经不似之前呆板。
周行悬在心中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便又继续道:
“当年我同唐雩好的时候,也是见天儿吵架,两人谁也不让谁,真个儿是针尖对麦芒。说起来,这方面我倒是同她挺像的,不光哄不了人,还得被人哄着。也只有大哥你,才肯纵着我。大哥,咱们不生气了好吗?”
周行讨好地拉着石方巳的手,放到自己唇边摩挲着。
良久之后,石方巳终于有反应了,却也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式溪,你又是何苦来呢?你明明都可以甩掉我这个包袱了,却又把我捡回来。”
周行大为冤枉:“大哥,你胡说什么?我几时当你是包袱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当年北斗印中相见,对你而言,我们就是一刀两断了。我受伤之后,你便不想救我出来的。可惜鹿娃多事,把我救回来,才给我了一个,死皮赖脸跟着你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