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些年,也不知是怎么的,总是会出现幻觉,随时随地一切东西都可能变成令人恐惧的事物,向我攻来。我虽然一直告诉自己,那只是幻觉,那不是真的,可不知为什么,那些东西总能触动我心中的惊恐。”
“这就是为什么父亲这些年总是闭关不出,不肯见人?”毕有与难掩心中讶然,“是因为害怕在人前产生了幻觉,会好似今日这般失态?”
毕则新点点头,他此时形容畏缩,端着手坐在首座一角,倒显得这座位十分之大。
“此事你千万保密。”毕则新瞥了他这大儿子一眼。见过他这模样的下属或者侍从,都被他灭口了,这一个却还是舍不得杀的。
毕有与连忙点头,驱步向前,侍立在毕则新座下:“父亲放心,儿子定然谁都不会讲的。只是,此事到底是因何而起?总不能是无缘无故的吧?”
毕则新有些颓然:“你道我不想知道吗?我为此花费的精力,你想都想不到!可终究也不知是谁暗中害我。”
“此人实在太过歹毒!若叫我找到此人,定将其碎尸万段!”毕有与已然气得脸红筋暴,“父亲,此事不如交给儿子来查。就算是掘地三尺,儿子也要将此鬼蜮小人揪出来,碎尸万段!给父亲出气!”
毕则新看了眼面前这个暴跳如雷的儿子,半晌,终于是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然而一连数月,毕则新都没有等来大儿子的半点进展,反而等来了幺女的告状。
毕有以那日气鼓鼓地冲进免成宫,冲毕则新嚷嚷:“阿爹,你管管兄长!”
“他怎么了?”
毕有以见问,便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将一只蛊虫倒了出来,递到了毕则新的面前。
“虫子?”毕则新不明所以。
“这是蛊虫,能使人产生幻觉,”毕有以脸色紧绷,似是非常紧张,“我今日在兄长房中找到的。”
听见产生幻觉几个字,毕则新的脸色瞬间变了,可当着幺女的面,他还是强自稳定住心神,只做不甚在意地问道:“我还道是什么大事情,这小虫子是小与养的?他养这东西做什么?”
“阿爹还记得史可畏是怎么死的吗?”毕有以说着,小心将那蛊虫又放回了瓷瓶中。
毕则新略略颔首:“记得,那叛徒是被小与诛杀的。”
一声“叛徒”出口,毕有以脸色当即是一僵,可是她并没有同毕则新争辩什么,只是继续道:
“我记得阿爹当日的命令是生擒,然而兄长却是要将其当场格杀。我因他抗令,便想要救下史可畏,以供阿爹当面审讯。
我同小风哥哥联手之下,眼看着就把史可畏救出来了。可是我们谁都没有留意到这不起眼的小虫子。
等到我们发现的时候,史可畏的肚子都快被这小虫子啃空了。”
毕有以说着埋下了头,掩藏住了略红的眼眶,却又继续说道:
“阿爹,当日生擒史可畏,明明是为了证明兄长的清白,他却为何非要取其性命?难道不是为了杀人灭口,将背叛阿爹的罪名都栽到史可畏的头上吗?”
毕则新却并没有回答,而是从毕有以手里拿过那瓶子,再将那虫子倒了出来,放于烛光下细看,半晌才又问道:
“你是说,这虫子是小与养的。”
“是他。”
毕则新闻言,眼睛不自觉地一眯,神色显得颇为阴森恐怖。
毕有以一眼扫见,顿时有些心惊,忙又将头埋了下去。
毕则新手上略一用力,却是将那小虫子捏死在了自己的手指间。随着一声硬壳破碎的脆响,一股怨气从小虫身体间冒了出来。
这的确是被人以秘法炼制过的蛊虫。
毕则新一直想不明白是谁有这个本事,能连续这么多年对自己下手,此人又是通过什么法子对自己下手的,那人又有什么动机。
他最先想到的自然是老对头周行。
然而那人不可能是周行,周行只要能杀了自己,便定会一击致命,绝不会留情,那个人是不会让自己有机会伺机反扑的。如此一来,玄天城的人也都可以排除了。
也不会是北斗印以外的人,若是外面的人下手,那么自己进了北斗印,此事就该终了,因此下手的人必定在自己身边。
而自己身边,有这个本事,又能在自己不设防的情况下得手的,却没有几个。
如果是毕有与,那就能说通了,一则,他就在自己身边,随时可以对自己下手,二则,他也只能弄弄这些奇技淫巧,却没有本事杀了自己。
可自己若是因此被逼疯,甚至于逼死了,那么这个首座之位,却是非他莫属!
想到这里毕则新心底冷了一片:“小以,你去把你兄长找来,我要亲自问问他。”
“我就去。”毕有以见毕则新这是信了,心中大喜,忙转身去了。
毕则新却是没有看到,那个他百般怜爱的幺女,一转过身,便将那无害的神色一收,露出了满面的阴狠怨毒。
而她隐藏在宽大袍子中的,却是她早已隆起的小腹。
那一日,毕则新等在免成宫,终是没有见到自己的大儿子。
毕有与把自己关在寝殿之中,不肯出来,大有畏罪姿态。
毕则新大怒之下,派了啼鸦前去搜宫,竟当真在无形殿中找到了成群的蛊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