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送石初程的几个凡人老革,骇然看着这地狱般的场景,无论如何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石初程也不强求,他远远已经能看到中军大帐,当下别过几个老革,自己走了。
术法光影还在不断落下,石初程不得已使出浑身解数,左突右进地拼命躲闪。
然而光影的下落毫无规律,有好几次石初程都差点被击中,吓得他几乎慌不择路,连滚带爬地躲开,不消片刻,衣服上全是被灼烧出来的小洞。
幸运的是,在石初程被战火燎到之前,附近拱卫大帐的玄天僚佐发现了他,验明身份后,一路带进了大冢宰的大帐中。
此时的石初程模样简直狼狈不堪,衣裳自不必说,小脸也被他滚得灰扑扑的。那僚佐见此,便递了条干净汗巾给他,让他擦擦脸。
石初程谢过僚佐,一边擦着他脏兮兮的小脸,一边掀帘走进了大帐。
这大帐从外面看着并不大,谁知走进去才发现,里面空间看着大了简直不知有几倍。
石初程仿佛乡巴佬进城,也忘了擦脸,只顾东张西望起来。
首先撞入眼帘的,是对面竖立着的一个巨大的沙盘舆图,那东西非沙土捏成,也非纸张画就,上面的山川地貌栩栩如生,连云雾都飘飘荡荡跟真的似的。
舆图前一个人背对着自己站着,不是周行是谁?
石初程当即脱口嚷起来:“阿爹!”
他一看到周行,多日来的担惊受怕如同找到了发泄口,眼眶当即就红了。
然而周行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对石初程笑脸相迎,他似乎全然没有听到儿子的叫唤,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舆图,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实在是前线战事胶着,正是紧要关头,周行也是分身乏术。
前阵分了三个战场,隋军同陈军在长江沿岸打——杨素率领水军凭借着顺流而下的优势,一路往东推进,岸上几路大军也抵达了长江边,正在拼死抢渡长江。
七政军同五旗在长江上空相斗,战线已经肉眼可见地越过了长江,往南推去。
至于周行这边,则是要诛灭不距道散布在南陈的势力范围。不距道将他们在南陈的道徒组织划分成了二十四块,号称二十四治。
为了破除不距道给二十四治设置的重重保护,周行一年前专门到南陈走了一趟,探查其虚实,回来便潜心设计了一个新的阵法,交由秋官僚佐铺到了整个南陈大地上。
眼下,周行带着天官僚佐坐镇中军大帐,和秋官僚佐遥相配合,同不距道隔空斗法。
石初程刚进来的时候,不知道阿爹在干嘛,不管不顾地叫了一声,见阿爹不曾理会,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阿爹好像有点忙。
石初程素来是个有眼色的乖孩子,当即不吵不闹地找个角落自己待着,目不转睛地把阿爹望着。
周行依旧面对着舆图,在他的身边,有上百个亮晶晶的石头,按照一定的规则排列,悬浮在空中。
随着周行的动作移动,始终保持在他一抬手,就能触摸到的位置。
看起来就像是,周行被这些亮亮的星星拱卫着一般。
舆图上隐隐有个大阵,随着周行翻飞的手印,舆图上时不时会窜出一缕细小的黑气,周行就会抬手戳一戳某颗灵石,灵石一被人碰到,光影就开始快速闪动,等到它稳稳地亮起来,周行便会报出一个方位:“夏口。”
虚空中便有个声音回道:“得令。”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舆图上的黑气就会减淡、消失,但若是遇到长久不消失的情况,周行又会戳戳另外一颗石子,重复那个地名。
接着又是一声“得令”,往复如此,直到黑气彻底消失。
石初程不觉张大了嘴,觉得这里的一切都稀奇极了,一时有些着迷,连阿爹走过来都没有察觉到。
“鹿娃,你怎么来了?”周行好容易挨到舆图黑气冒出的频次减缓,才终于腾出一点空闲来,立时大步流星地过来找被他冷落了许久的儿子。
他适才要盯着阵法,要计算如何逼二十四治露出破绽,要衡量手下能力的长短,派合适的人去对付合适的治所,实在是不敢分神他顾。
石初程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面前,无数的疑问在他的脑海中翻来滚去,折磨得他好不煎熬——
“好端端的,鹿娃怎么会跑来找自己?”
“大哥又是为什么会放他一个人跑这么远?”
“此地距家里又何止千里之遥,这孩子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还有......”
周行面上不动声色,内里早急得翻江倒海。
石初程见阿爹走过来,多日的惊悸恐惧终于化作决堤的眼泪,在他脏兮兮的小脸上,冲刷出了两道显而易见的泪痕。
周行心中重重疑问,还来不及出口,见石初程泪流满面,骇得个运筹帷幄的大冢宰差点丢盔弃甲。
周行忙忙揽住石初程,正这时,舆图中又是一抹黑烟升起,周行简直分身乏术,他一手轻轻安抚石初程的背脊,一手按住一颗灵石,报完方位,又来哄孩子,那叫一个手忙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