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气瞬间就逃逸了,凝集在她们头顶,摆出瓢泼之势。
刚刚洒出金光的太阳哆嗦了两下,就不见了踪影。门外的军士看了看头顶,面面相觑。城中的百姓忙忙把刚晒出来的衣物,又收回了屋内。
宛集吓得不知所措,她虽是百岁鹤灵,布雨之事,她到底不会。
好在唐比辰临危不乱,迅速掐诀念咒,好歹吹散了阴云。
见云散天晴,宛集抚着胸口低声嗔道:“帝姬怎的如此激动?”
“没,没事。我就是一早仰慕这位救济苍生的大冢宰。听说是他,心情有些激荡。”唐比辰知道自己反应太大,唯恐露出破绽,找补道。
“帝姬这样不庄重,回头君上知道了又要说你了。”宛集低低念了个咒,手中便多了把笤帚,开始打扫地上的碎晶。
唐雩专门挑个比唐比辰年长的侍女,就是要她除去照顾小帝姬的生活起居,还要匡正小帝姬的言行。
不过眼下看来,显然效果不佳,宛集不论是数落还是劝导,唐比辰是充耳未闻,满心里只念着她的阿爹。
当下追问道:“知道大冢宰来建康干嘛吗?”
“还能干嘛,前几年七政军才把不距道撵出了人境,谁料不距道竟在陈国死灰复燃。眼瞅着是愈来愈猖狂了,连皇帝都给他们赚入了庙里。那大冢宰还能坐得住?”
宛集说着闲话,手上也不慢,一地的碎晶三两下就被她收拾干净了。
唐比辰诧异道:“皇帝怎么赚入庙里的?出家了?”
“不是,听说是把自己卖给了大皇寺。”
“皇帝把自己卖给寺庙?我要是干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我娘肯定得打断我的腿。”
唐比辰简直瞠目结舌。
***
建康城中的大皇寺乃是皇家寺庙,盖得十分富丽堂皇。外殿大发慈悲地允许百姓前来上香,后苑则是皇舆所在,黎庶不得擅入。
唐比辰午后借故把侍女卫士统统轰走,自己则脚不点地地,去找她阿爹。
她现在御风而行已经非常熟练了,再不会像第一次偷溜出门那样,落地的时候摔个大马趴。
她到了大皇寺上空,悄悄压下云头,落在一个松冠入云的大树下面,偷眼打望了一下四周,见无人留意到她,这才掸掸衣裙,步伐轻快地从大树后面蹦出来。
唐比辰也有好久没有见到周行了,一想到一会儿能给阿爹一个惊喜,她不由心花怒放,蹦蹦跳跳地满大皇寺溜达。
可两个时辰过去,她把大皇寺里里外外都转了个遍,就是卖身寺庙的陈国天子,都被她看了七八回了,却并没有摸到周行的影子,一捧心花眼看着就要枯萎。
她霜打的茄子似的迈进正殿,这才赏光看了眼殿前供奉的偶像。神座上立着一个玄牝元君的金身塑像,有着世所罕见的美丽妖艳。
偶像松松地搭着鲜花着锦的披风,足下是数不清的盏盏油灯,每一簇火苗都是信徒虔诚的香火,火光摇曳在金灿灿的裙摆下,衬得上面的偶像似是泛出黄橙橙的油光。
无数凡人无法得见的暗影,诸如魂灵、邪魔,正疯狂地吸食着香烟供奉,个个都生怕少吃了一口。
唐比辰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里竟是不距道的神庙!
她不由忆起当年同邪神舒祈香的一场仗。她那时年幼无知,并不知道自己陷入了怎样的危险中,这两年懂点事情了,方知劫后余生。
不知为何,她站在邪神偶像面前,心中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当下便打算退出殿去。谁料还没跨出门槛,背后就有一个声音响起。
“入庙应当拜神,小娘子入得殿来,如何不拜上神,就要离去?”
唐比辰心中一凛,以为邪神显灵,回过身来,见是庙祝在对她说话。她心中暗笑这些信徒无知,若他们能看见这抢食的画面,只怕逃得比谁都快。
可她哪里知道,在不距道,抢香火并不算得什么。要知道不距道是没有俸给的。
光靠上峰的赏赐、信徒的供奉根本不够吃,不距道徒哪怕身居高位,诸如渠帅、祭酒、理头也还是得靠打家劫舍度日,说不距道祸害苍生,并不是空穴来风。
唐比辰又瞟了眼那些饿痨饿虾,来了个答非所问:“我不饿。”
庙祝一愣,一时忘词。
唐比辰礼貌一笑,又要转身离去,眼角余光不自觉地,瞟向那庙祝身后的元君偶像。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她骇然发现那纯金打造的偶像,在她一个转身间,竟已转为极深的墨绿色了!
唐比辰心知不好,哪里还管那庙祝,她转身一步跨出门槛,没命似地飞奔起来。
就在她跨出门槛的一瞬间,那暗绿的颜色忽的离开了偶像身体,化作一抹暗影,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